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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蠹之爱痕断续录(20)

作者: 贺喜 阅读记录

他撇撇嘴:“人挺好的,挺能折腾的,书生意气,有点……”他词穷了,没文化就是这样。

我问:“有点傻|逼?”

“是,哈哈——”他笑道,“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自从你去沙漠回来以后,我就觉得,你变了好多,感觉一下老了好多。”

见我不说话,他忙找补:“不是说变老了!就是沉稳了,感觉像个管事儿的人了。”

我笑了笑,拿着酒杯的手摆了摆,表示自己没有生气。我心想自己已经三十多岁了,对着你一个小孩,不显老才怪。

林雨邨试探道:“没生气吧?没生气就好,现在圈儿里可复杂啦,我就你这么一个朋友,可不能掰了……”他已然醉了,后面的话都是自顾自地说,说完还过来搂我。我闻到他身上虚假的花香,头昏脑涨,笑着揉太阳穴,几乎失神。

这一次喝酒被媒体拍到了,我被说成是苏州林家的乘龙快婿,林雨邨被传好事将近,采访时常有人问他有没有男朋友。那段时间我在沧浪馆一直夹着尾巴做人,但辜松年并不在意有关我的风言风语,我这才想到,也许这一世,他根本就没把我当做接班人。我终于意识到,原来在时间轴上,很多事都处于一个微妙的节点,我一旦稍作改变,便会差之毫厘,谬以千里。齐金明是这样,辜松年是这样,林雨邨也是这样。再这么任其发展下去,我心想,我的剧本很可能派不上用场了。

白驹过隙,转眼到了秋天,仔细想来,是我和齐金明一起去新疆的时节。那一次我们扒了火车,他犯了病,在火车的厕所里第一次抱我。我还记得那时火车路过陕西,那天日头很烈,火车咣当咣当,齐金明说我的气味很好闻,像一本缺了页的旧书。

原来已经那么久了。

我想起齐金明说的,他曾经最爱的是四十岁的我——从我二十五岁那年在大漠相识算起,一起活过那么久的岁月,一直到了四十岁,死于一场避无可避的谶祸——我可以理解齐金明为什么要坚持,甚至坚持了那么多世。

可是论精神力量,我已然比齐金明弱,何况那时他天天见我,而我只见了他一次。

我觉得自己必须主动出击,把剧本的主动权拿回手里,为了吸引齐金明的注意力,哪怕让我国庆期间去断桥上拿大喇叭表白,我也在所不辞。

我时常想念和齐金明一起在爱痕居的日子,所以某天叫了辜玉环开车,让他带我去杭州郊外。到了爱痕居的地方下车一看,院门挂着大锁,锁上积了薄灰,像是没人住在这儿。敲了一会儿门,没人应声,我颓了,在门口坐了一会儿,站起来又敲门,依然无果。

我们在那儿呆了快两小时,秋天风大,郊外夜凉,辜玉环一直裹着外套,靠着车门等我。我实在失望了,走过去说:“走吧,回去。”辜玉环松了口气,大概心想终于完事了,他钻进车里,开始发动车子。

拉起手刹时辜玉环问:“少爷,咱们这是来找谁啊?”

“谁也不找。”我说,“我以前住这儿。”

“啊?”他喃喃道,“没听说啊……”

进城的路上,雾格外大,杭州开始下雨,湿气太重,令人不悦。路过一个斑马线时,辜玉环礼让行人,停下了车。人流贴着车身过去,车窗上满是雾水,我隔着窗往外看,世界是潮湿而悲伤的。

辜玉环等着人群,他握着方向盘,盯着前方说:“少爷,要不您考个驾照呗?就不用非得找我了。”

我知道他是推卸责任,不想跟我浪费时间。但我此刻却只能苦笑一下,想告诉他我一驾考就紧张,科三考了十次,成绩清零,重新来过,结果再考,连科二都过不去了。

其实后来我考过了,是齐金明辅导的。在郊外练车时,天总是那么晴朗,也许没有太阳,但总是有微风。我和齐金明坐在车上,他教我离合与刹车的配合:如何松,如何踩,有时还需要双脚同时轻点……我有时犯懒,想过不学,对他说过有你就可以了——我还以为那就是一辈子。

人流堆积半天,始终堵塞,辜玉环叹了口气,按了控制面板上的按钮,音箱开始放歌。

红尘中 你的无上清凉

寂静光明 默默照耀世界

行如风 如君一骑绝尘

空谷绝响 至今谁在倾听

歌词潇洒,令我想起了齐金明,可惜我爱他已久,他却不知道我的存在。其实我想过放弃,让大家都忘记,却还是过不去自己这关,我想当时的齐金明也是同样痛苦。

事已至此,我已哑口无言。我把脸迈进手里,任泪水和秋天的雨雾一样流泻。辜玉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急忙叫着“少爷少爷”,扯了好几张纸巾塞到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