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不蠹之爱痕断续录(6)

作者: 贺喜 阅读记录

我对他笑,又说:“没事儿,吵不起来的。”

“对,一家人就要互相包容嘛,这样生活多美好呀。”老头颤巍巍撑着篙,又说,“正好现在风清月明,我给你们唱首歌吧。”

我心想这老头还挺浪漫,也全无拒绝的理由,便随他唱了。老头开了口,声线清和,采用吴语,随着篙的节奏唱出。他唱的是:

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

茉莉花开雪也白不过它,

我有心采一朵戴,

又怕旁人笑我傻。

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

满园花开比也比不过它,

我有心采一朵戴,

又怕来年不发芽。

我看着齐金明,他那种惯有的、掩饰尴尬的讪笑已没有了,此时他侧身坐着,垂头望着河道,神情安静。风吹过他微卷的半长黑发,发梢扫着脖子,让人平添凉而瘙痒之感,内心不禁蠢动。我惊觉天气有些冷了,齐金明只穿了一件紧身黑色T恤,刚才被我揉得凌乱,满是皱痕。

我想表明自己错了,试图安慰,但无论怎么盘算,都觉得慰词浮皮潦草,于是只好问了一句:“你冷吗?”

齐金明摇摇头,淡笑一下。他特地敛了气味,今日并不惊世骇俗,身上只有为了婚宴特地喷的香水味,是茉莉花,如今只淡淡的,几乎不可闻。

第5章

下船的时候,齐金明大步一迈上了岸,在岸上插着兜等我。我一脚踩在岸上,一脚踩在船上,掏出钱包递给老头二十,自以为非常潇洒。谁知老头含笑摆手,却不来接。

我心道嘿,难不成这还是个高人,便问:“您不要?”

老头笑说:“不是不要,是不对。”

我疑道:“什么不对?”

老头伸手比了个七,又说:“是七十,不是二十。”

我心想这是坐地起价,一时怒道:“为什么多了五十?你这是欺骗消费者!”

老头言辞凿凿:“二十是船费,五十是听歌费!”

我震惊了:“你哪儿说过听歌要给钱!”

老头猛地抓起船上一块木牌,指着上面说道:“怎么没有!明码标价!”我定睛一看,木牌沾了太多污渍,乌漆嘛黑,因此我并没注意,但上面的大毛笔字仍可辨认。木牌上写着:游苏州,坐游船,听船歌,苏州正宗船歌,价格五十元。

我两眼一黑,心想又着了道了,但看到老头面带神秘微笑,生怕他留什么后手,又不敢和他硬杠,只好求助齐金明。我转头一看,齐金明也面带神秘微笑,我冲他使个眼色,他倒是一派豁达的语气说:“得了,别挤眉弄眼的,拿钱吧。”

老头“啧”了一下,好像在说,你看看,你家O都比你大方。

老大不愿意地给了七十块钱,我才刚上岸,船像鬼似的立马溜走了。齐金明在岸上玩味地看我,我愠怒道:“看什么看?!”

他嬉皮笑脸地过来牵我:“走,走。”

我甩开他,他又拥上来,说道:“别生气嘛,这种情况下你肯定要给的。”

“我凭什么要给,你怎么不上去把他撕了。”

“我疯了呀。”他故意学吴侬软语,竟还有点可爱,“他们这种船家都是有组织的,今天我撕一个,明天他们还不得围攻得月楼了。”

我们俩撕吧着走进得月楼旁的宾馆,刚进房间就来了一次。他说床上没凉席,嫌热,在飘窗上做的。大理石制的飘窗冰凉,齐金明的身体很热,我卧在他胸膛上,享受着他的热力。抬头看他的眼睛,闪闪地映着河上水光,有时间的痕迹,但依然大,依然温柔,虽然带着戏谑,但仍然接纳着我,不曾拒绝。

脑袋还不大清醒,又闻到宾馆窗台上摆放的茉莉花之香,更是晕晕乎乎。窗外河水影倒入房间,波纹在天花板上荡漾,我们宛如睡在水中,那是生命的起源。

齐金明眯起眼睛,似乎在观察水波中的星影。趁其不备,我摸了摸他的脸,探到他抿嘴时陷下的笑痕。

他笑了:“你摸什么?”

“这是什么?”我问,上手挠了挠他的脸。

“老了,这是一种皱纹。”

“放屁。”我直起上身,在他脸颊上陷下去的地方亲了一记。

齐金明说话了。他说话的时候,那笑痕更明显,更动人,那种好似揶揄人的、混不吝的美感,简直令我神魂颠倒。他擦了擦脸,摇着头说:“又不好看,亲什么。”

我说:“怎么?办了婚礼还不准亲了?”

他惊道:“我操。我才想起来我们办酒席了。”

“你才反应过来啊?”

“我真的才反应过来!”他拿两手遮住眼睛,长吟一声,好像自己也不相信自己结婚了。当初我向他求婚,他还可以说是一时头脑发热才答应,不能算数。但如今连酒席都办了,昭告天下,就再也不能抵赖,他齐金明是已婚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