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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食(16)

宝儿有些惊喜的摸了摸铃铛儿毛茸茸的猫脑袋,铃铛儿往后窝了一点,用脸去蹭宝儿的脸颊,猫瞳满足的眯起来,似乎很喜欢宝儿在被窝里睡了一天热乎乎的小脸。

和铃铛儿玩了一会儿,宝儿忽然想起来,宫人是不允许用超出规格的首饰的,她来的时候带的首饰都被退了让家人带回去,只有一根发的簪子,还被新主子用去杀了人,明日晨起就没有簪子可以戴了。

这时外间传来小松子的声音,隐隐约约听不真切,过了一会儿,就见长青端了粥进来,铃铛儿立刻跳下床,围着长青打转。

“昨天我见你簪子丢了,这是寻了会手艺的宫人打的,和原先的差不多制式,可能有点长。”长青把簪子给宝儿,放下粥碗让她自己喝。

新打的银簪透着一股清透的光亮,拿在手里实实在在的,一看就不是宫里发的那种空心簪子,宝儿红了脸颊,小声道:“等我发了俸就还给你……”

长青笑了笑,没说什么,宝儿端起粥碗,白粥里打进了两个鸡蛋,嫩黄的颜色配上一点青葱,淋了一勺黄灿灿的香油,一口下去,再没胃口也暖进了五脏六腑。

屋里暖意融融,屋外寒风呼啸,姬威下了马,单薄的衣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进了店才算好些。

“大小姐的诞辰要开春呢,少将军你也太心急了。”章宁还是第一次进首饰店,见里头来往的都是大户人家的丫鬟下人,就有些不自在起来。

姬威也不在乎周围人朝他看来的目光,对伙计说道,“把你们这儿最贵,最好看的簪子拿出来。”

姬威年方十八,尚算少年,然而一身战场上杀出来的气势却吓人得很,要不是看他衣饰华贵,伙计都要以为是来打劫的了,不过听这口气就是贵客,连忙照办。

一根一根的簪子被取出来,放在桌上,珠光宝气闪耀一片,姬威对女子的首饰了解不多,然而眼光却挑得很,不是哪颗珍珠不够圆,就是哪块宝石切的不够亮,皱着眉头看了半天,转身就走。

一连看了好几家店,姬威都不满意,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对章宁道:“我记得送回来的战利品还没交接,你去一趟,把那根呼延王妃的凤血玉簪拿来。”

第15章

平西之战一打七年,个中艰苦不足为外人道,朝廷军饷一年不如一年,几乎稍微老成些的将军都有以战养战的习惯,上交给朝廷的战利品全是挑剩下的,章宁也没有想太多,抱拳领命。

呼延王妃是所罗的公主,她戴的凤血玉簪乃是前朝公主和亲所罗时带过去的嫁妆之一,当年为了显示两国友好邦交,玉簪采用的是所罗工艺,精美的花纹遍布白如凝脂的簪身,簪头一点凤血红,流光溢彩。

章宁接过莲花金箔的簪盒时,只觉得军需官看他的眼神都是绿的,似乎只要发现他有一点想要中饱私囊的意思,就能扑上来咬走他一块肉一样,他连忙解释:“这是少将军要的,大人,我要是说一句假话,名字倒过来写!”

军需官的目光仍旧流连在簪盒上,不耐烦的摆摆手,要不是少将军要的,就是天皇老子来了也不给,这样的重宝交上去就是一份大功,没准儿还能戴到皇后娘娘头上去呢。

章宁吃了一鼻子灰才把东西拿回来,姬威只是打开盒子看了一眼,就随意的放在了一边,章宁忍不住劝道:“少将军,军需官说这不但是呼延王妃的簪子,还是前朝的东西,公主的制式,让大小姐戴,合适吗?”

“我姐什么东西戴不得?”姬威回答,他手里的弯刀显露出一点锋芒,满是老茧的手指在刀锋上匀开一抹特制的油脂。

章宁劝了一句就没再往下劝了,三军上下没人不知道自家少将军的脾气,认准了的事情,无论错对都要走到底,正常人带着大军在沙漠里迷了十天的路,谁都知道要往回走,但少将军认准了那条方向,第十一天,杀进了呼延王庭。

姬威手里的弯刀锋芒十足,擦拭过后更是隐隐透出一抹饱蘸鲜血的幽红,三道血槽连成一线,刀身遍布利芒,章宁知道,这刀无论捅进人身体的哪一个部位都是必死无疑,因为血是止不住的。

每次就是擦刀也要擦出几道小伤口,姬威把弯刀扔到一边,利落的扯下随身的棉纱,把受伤的手指包起来。

“少将军,飞鸽传书。”章金急匆匆的走进来,手里还抓着来不及放飞的鸽子。

姬威拧眉,“说了多少次了,不要用飞鸽传书,以往的军情,半路被拦截下来的还少吗?”

章金抓着鸽子,连忙说道:“梨花院位置特殊,鸽子直接飞进来不会经过其他地方,而且这次是紧急……”

姬威也看到了那只鸽子爪子上印着火漆的竹筒,摆摆手接过竹筒,开了火漆,从里面抽出一条薄如蝉翼的丝帛来,丝帛上并没有字,姬威拿了蜡烛靠近烤了一会儿,十数行细如蚊蝇的蓝字浮现其上。

漫不经心的神色陡然变换几分,姬威看罢丝帛,顺手就在蜡烛上烧了,脸色却慢慢的沉了下来。

“少将军……”章宁话音未落,自己就反应了过来,打开四面门窗,遣走附近的宫人。

姬威冷笑道:“朝廷现在是连脸都不要了,以前克克扣扣也就罢了,这才刚打了胜仗,军饷就少了一半,抚恤金更是只字不提,现在还准备撤了节度使,说不撤军,比撤军狠。”

章宁和章金对视一眼,章宁连忙道:“少将军,我爹他……”

“这是义父那边探的消息,章大人没事,御史台拟折上书章大人在任期间苛捐杂税,怨声载道,谏左迁上梁都护以观后效,倒是打的好算盘,不是上头交代,区区一个御史也敢如此?”

章金愤怒的说道:“西北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指着朝廷的粮饷。二十万大军要饿死一半!西北百姓感念恩德,举家助军,到头来成了我爹的过错了?”

姬威由得他火,手里的弯刀转了几圈,一把拍在桌上,“我这遭一回来就知道不好,自古以来哪有未及弱冠就封侯的道理,打量着我年纪小,把我当猴子耍!传信给我爹,没朝廷的支持,抚恤三军不容易,等个三月五月再动身。”

章宁稳重一些,连忙按住就要冲出去的章金,对姬威道:“少将军,这样你和大小姐都会成为朝廷的人质!”

“现在他不敢动我们,”姬威冷笑道,“义父留在京城的人手不少,真到了那个时候,想逃出去也不是难事。”

章宁不再说话了,一回来就听到坏消息,姬威有些意兴阑珊的把莲花金箔的簪盒扔到一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道:“宝儿呢,一早起来就没见人。”

章金还窝着火,没说话,章宁道:“早上有个小太监替她告了假,说是病了,烧得厉害……大宁的女人就是娇气,那白鹊,早上还瞪我了来着!”

“你推人送死你还有理了,”姬威懒得较真,给了章宁一鞭子,“去给人家姑娘好好的认个错,她要骂你你就听着,她要打你你就给她打,哄哄就成了。而且我瞧那丫头长得不错,你俩有缘,要是成了请我喝喜酒。”

章宁撇撇嘴,然后就见姬威坐了回去,顺手给了章金一鞭子,章金都习惯了,自家这个少将军有强迫症,拍了章宁一下就必定要拍他一下,踹了章宁一脚就必定要踹他一脚,要是哪一天他和章宁穿的衣服不一样,他能盯着他们两个人看一天。

宝儿的烧晚上就退了,在床上躺了一天,到了晚间的时候,想到要搬回自己的房间,她说什么都不肯起来,长青无法,只能让她继续赖着。

今天是进宫以来久违的闲暇,就算是病了,宝儿的心情也是很好的,晚饭用得早,长青本来不想那么快进房间,只是难得的晴天撑到了傍晚,又开始下起小雪,外间实在太冷,只好在宝儿压抑着雀跃的期盼眼神里解开外衣,上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