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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食(5)

管事婆子都要给她气笑了,狠狠的一脚踹在她身上,宝儿一个避之不及,整个人都扑在乌木大盆里,冰冷冷的水把她的棉衣浸透,她瑟缩一下。

头皮很疼,被踹的肚子也很疼,她模糊的视线看向恶狠狠的数落着她的管事婆子,她感觉眼前的人好像不再是个人了,而是记忆里镇子上那条凶恶的,差点把她咬死的大狼狗,正朝她滴着口水。

周遭洗衣的宫人没人出声,除了管事婆子的骂声之外,只有搓衣服的声音此起彼伏,宝儿有种难言的恐慌,她觉得整个世界都没了声音,也没了人,只剩下她和这只即将要咬死她的大狼狗。

又是一脚踹在身上,宝儿瑟缩着身子想要避开,却没了那个力气,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宝儿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骑在她爹的脖子上,她娘戴着好看的金簪子走在后面,她爹笑眯眯的指着一大片看不到尽头的水田,跟她说,宝儿,你看,这些全是咱家的。

那水田真大,她爹说要背着她一直走到尽头,可走到她爹累得走不动了,还是没有走完。

宝儿记得,她娘常常跟她说,她怀着她的时候家门口一颗树开了十个月的花,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鸟儿过来围着,所以她是小姐的命,生下来就是要享福的。

那个时候真好啊,每天睁开眼睛没有做不完的活,李伯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附近几个村子的孩子都不敢欺负她,还带着她上山抓蛇玩。

以前她不知道什么叫享福,现在想想,以前的日子,每一天都是在享福。自从来了宫里,她就没过上一天的好日子,睡的是通铺,吃的是冷饭,见人就要跪,一句话说不好,就要被打板子。

宝儿是硬生生哭醒的,她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两只手被包成了粽子,整个人睡在又软又暖和的床上,她几乎有些不敢相信了,直到身上的疼痛一阵一阵传来,才慢慢回过神。

王容推门进来,就见自家傻侄女愣愣的看着手发呆,又好气又心疼,道:“别愣着了,起来把粥喝了。”

宝儿反应过来,连忙道:“二姑,二姑!”

“叫什么叫,不认得了是怎么的?”王容盛了一碗粥,转过身刚要说什么,就见宝儿眼睛亮亮的看着她。

“二姑,我真的从那个鬼地方出来了?我不是做梦吧?”宝儿惊叫起来,她的眼睛是那种很好看的形状,瞪大了也不显生气。

王容摸摸她的头发,也有几分心疼,叹道:“好了,都过去了,你也是笨的,我让你打点一下管事的,怎么还让人欺负成这样?”

宝儿一边拼命扒拉着粥碗,一边顺口道:“她……她把人家,东西拿走……照样给活,干……”

宝儿实在是饿得狠了,吃得急,说话就不利落,王容怕她噎着,也不问了,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放在手边。

一碗粥灌下去,宝儿长出一口气,又喝了口茶,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翻了翻自己的袖袋,然后整个人就蔫了,看向王容,“二姑,你给我的银子我本来没动的,不知道怎么的没了……”

说着,她都要哭了,刚来宫里她就丢钱,这下还把二姑给的一起丢了,她怎么就这么笨!

王容沉默了一下,然后示意宝儿低头,宝儿不明所以的低头一看,然后抬起头,仍旧不明所以。王容都要给气笑了,一点她眉心,“傻东西,你穿回来的那身已经洗了,这是刚给你领的。”

宝儿知道银子没丢,长出了口气,王容见她笑嘻嘻的,一点也不把自己受的委屈放在心上,倒是又心疼了一会儿。

第5章

暖意融融的承乾殿内,应天帝把奏折批完,打了个哈欠,微有些倦意,正在这会儿江时敬恭恭敬敬的捧了召寝牌来,他想起后宫里那些个没了颜色的老人,越发无味起来,抬手让撤了。

李湛英连忙传了更衣女官来,应天帝本有些倦怠,也想着就这么歇下,不曾想平日里更衣的四个女官里换了个新人,生得有几分明艳姿色,他起了兴致,目光落在那女官身上。

应天帝不像先帝,方才打眼一看颇有些惊艳,看得细了就发觉这女官虽然模样生得好,却至少有二十上下了,他兴致淡了点,打量了一下那女官双手,越发没意思起来。

不经意想起那晚在丽妃宫里见过的伺候宫女,模样还在其次,撩人的是那烛光下几乎泛着柔光的双手,那玉手轻抬,缓缓撩起一点水花,简直成了一副画似的。

应天帝失了兴致又起了兴致,想着天色也不算晚,便对李湛英道:“上次丽妃宫里那丫头,你可还记得?让江时敬传她来侍寝。”

李湛英面露几分难色,“主子爷,这会天晚了,等人再送来,岂不耽误?”

应天帝还从来没见李湛英这般没眼色过,挑了一下眉,道:“想骗朕?说实话。”

李湛英没吭气,倒是身后的小太监连忙道:“主子爷,不是李总管不想召呢,上次回去之后李总管就跟我们说,主子爷定是留意上那丫头了,得先教教规矩。”

内侍和朝臣不同,应天帝并不觉得李湛英揣摩他的想法有什么不当的地方,只是道:“那如何就不得见了?”

小太监刚要说话,李湛英拦住他,说道:“回主子爷的话,不是什么大事,那丫头犯了点错,让丽妃主子打了几板子,发到浣衣局去了。”

李湛英说的轻描淡写,但应天帝还是能从他神色里看出来,哪里是打了几板子,是他忘了,以丽妃那个横性子,只怕人早去了半条命。

“罢了,养好伤再送来。”应天帝带了几分愠怒的摆摆手,李湛英犹豫了一下,似乎欲言又止,应天帝道:“又怎么了?把话说清楚。”

李湛英叹气道:“主子爷不知道,老奴让人去看过了,那丫头也是没福气,在浣衣局待了不到两天,手已经烂得不能看了,哪里还能陪王伴驾呢。”

应天帝越发恼怒了,他当时就看上的人,只是顾忌着丽妃的面子才没说什么,不曾想丽妃一点也不感念,浣衣局虽然是苦役,也没有干了两天活就烂了手的,必然是她又交代了什么。

春宵没度成,还窝了一肚子气,应天帝气得来回走了几步,又听见殿外隐隐有人声,更气了,“去看看,门口闹什么?”

李湛英身后的小太监连忙去了,回来的时候缩了脖子,一五一十道:“回主子爷,丽妃娘娘派了人来,说主子爷批奏折辛苦,丽妃主子亲手给炖了汤,让送进来呢。”

宫里这些年选秀少,上了妃位的都是跟了应天帝二十多年的老人,送汤送水的面子还是有,只是这会儿应天帝还在气头上,简直像是烈火浇油,他沉声怒道:“不过是个妃子,还把自己当成皇后了不成?让她滚!哪来的回哪儿去!”

殿里宫人大气不敢喘一声,殿外送汤的大宫女更是懵了,她们家娘娘是个知机的,也不常派人来惹主子爷厌,偶尔一两次显一显面子,传出去也好听,怎么就惹了主子爷的火呢?

应天帝气性大,在寝殿来回转了几转,一点睡意都没有了,偏生身上还带着火气,眼前一双玉白小手来回撩动心弦,他越想越气,着李湛英拟了旨,撤去丽妃妃位,降成丽嫔。

李湛英请了玉玺,恭恭敬敬呈上,心里却是微微一叹气,宫里妃位是满的,丽妃是因为生育皇子有功,才破格从丽嫔升的丽妃,这下打回原形,又没了年轻时的姿色,不知道还有没有翻身的一天。

应天帝把玉玺盖上,着人去宣旨,气消了些,只是身上的火还泻不去,李湛英十分有眼色,微微上前一些,压低声音道:“主子爷,撤丽妃是件大事,不如同皇后娘娘商议一下?”

应天帝顿了一顿,看向李湛英,整个人的气息都乱了几分,“她,她……对,要和她商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