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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阙月皎洁(40)

作者: 眷顾山河 阅读记录

他是无暇分心,周太后也瞧得分明,又叙了三两句,就借故辞去。他到榻前,拢着她的绸被,在她胸脯前,肩头一颤一颤。

上回这样肆意哭泣,是皇考离世。时隔十余年,他恐惧莫名。皇子已得,他从未奢求多增添几数。只瞧她出生入死,聆她撕心裂肺,觉得整颗心心登云端、坠地府。忽有只温热的手触摸他,“意仁……别哭呀。”他俯仰间,见她泪痕斑驳陆离,“我很好的……”

哪里好啊?

第16章 无疾

衡皎浑浑噩噩,寐了两日。第一日夜里呕发了高热,今上衣不解带的端药盥绢,连着辍朝两日。第三日苏醒,岳迁瑛忙禀给他。她睁开眼,见他就在榻边,喂她喝半口清水,她呛着,不住地咳嗽。他侧身供她倚靠,手臂坚实有力地揽她。她敏锐地察觉他的疲惫,摩挲她的眼睑,凄然道:“官家消瘦了。是丹宸劄子搅的?不曾安睡么?眼底一片的乌青……”他扶她卧倒在膝头,满头的鬘发就散到他直裰上,颇有那诗“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的韵调。他顺她的两绺碎发,不甚爱怜,嗔怪着,“先瞧瞧你自己。脸煞白的,血色都不见有。”

她忽念起要紧的,顾首问:“哥儿们都好?”他早有预料,遣了奶娘抱皇子们来。最兴来蹒跚着步子,踉跄着走,在她身旁喊“吉吉”。她抚着稚子脸庞,潸然泪下,“好孩子……”他原揣测她会欣喜,便摒了摒长子,指着乳娘们的襁褓,比手说:“今儿洗三。我赐了浴儿包子,赐下名讳。次子名昉,三子名曦,你瞧好不好?”她颔了颔首,他又提起,“曦儿身弱,但不妨碍。凭靠着陶慎初的调理,总会平安顺遂的。”

她骇然惊道:“陶太医?可是专管娘娘症候的?这万万使不得。”他遂挥退一概人,“有甚么的?祖母疼爱,他敬受着。今后多在膝前尽孝道就是了。你别操心这些个,安心调养着是正理。”她哀愁的觑向小儿子,“他这样羸弱……皆是我的过错。”

她包揽错儿,打得他措手不及。忙抚慰着,“哪里的说法?这寻常人家,浑身解数用遍了要不得一个儿。娘子福量天大,为我连续诞了仨。稳婆说接生过双儿的,大都是一个健壮,一个羸弱。这小子,娘胎里哥子霸道,他缩头缩腰的,降世了,咱们要多疼着他,弥补回来。”她惘惘叹一声,“这小字,且容妾来取可好?”

他遽然攥她的手,“我的名讳,你知不知?”她愣了头脑,谁清闲打听圣讳?搜索枯肠,勉强琢磨出来婆婆叫避讳借、容的。便踏实认下错,“妾才刚忘了避讳,请官家责罚。”他猛揪她的粉腮,“跟我还客套!那总也晓得是哪两个字?”她一向诚恳,从不瞒他,“这个真不知。自官家告知是意仁,我记得了。再未认真探听过。私心顾念官家既告意仁,想是卓殊地爱这两字。那么打听循着惯例甄选的名儿,也没甚意思。”他翻她的掌,用指尖来写,“介融。”

她下意识的跟着念出来,“介融。好儒雅的名讳。”他捧捧她的下颚,“说罢!想了怎样的小字?”她莞尔沉然道:“《小雅·斯干》中说,殖殖其庭,有觉其楹。兄及弟矣,式相好矣,无相犹矣。妾只盼望他们兄弟和睦。有感庭楹二字甚妙。至于曦儿,瞧着他病弱,甚么典籍的都是枉然。就以无疾二字相配。愿他早早儿安康罢。”今上牵她手,“定会的。”

但皇三子于第十五日忽而发病,司天监发现天象显示为“月掩心前星”,此乃大凶兆象。福宁殿的宦官、内人都不迭为皇子祈祷。闲庭信步,神情泰然的李京姝就成了例外。她该日着一身美人祭色的褙子,葡萄裱花的领抹,起了个雅名,叫六韶和雪。

正与小黄门取笑,“我瞧着褒王弱猫儿似的,想是挺不过难关了。谁叫衡娘子如雌豕多育,也不缺这一个。许明年就又添了人口。”言如覆水,才张口,掌掴便临前而掼。衡皎亲自下了掌,打得她耳朵嗡着声。“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我的无疾怎样,还轮不着你来置喙!”随即下了令儿,“诅咒吾与褒王,庭前杖她三十!”

她脱去禁锢,挺腰子跋扈,“你敢!我是慈宁娘娘……”话不毕,下一掌便掴去。衡皎睇着她,“真是包天的胆量!怪可笑的。倘或娘娘有教诲、训诫的,我便去慈宁跪上三日三夜也没怨言。轮得到你一个内人揣测!我瞧着你是愈发没掂量,杖四十!再敢多嘴,打死了事!”

说着,紧赶慢赶地示意陶慎初跟着,她搂着儿子,哀愁道:“今儿那帖子药已喂了,还是不见好。偏劳陶太医再想想辙,我是不懂岐黄之术的,瞧着他难受,只能干着急罢了!”陶慎初则谨慎道:“臣倒有一个法子。只是凶恶,药性猛烈,不知殿下能否承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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