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丹阙月皎洁(41)

作者: 眷顾山河 阅读记录

衡皎横了心,“这时候儿了!没甚不成的。孩子是娘的命根子,他有好歹的,我索性也舍半条命去了。假使有万一,也都是我做了主,与您没相干。官家倘有个雷霆震怒,也全是赖我。只央着您费心琢磨,哪怕一丝一毫的能挽救……”陶慎初提玄霜写了,命遣徒弟去抓拿了药,从速煎一副来。

今上听老翰林授帝王纪,如芒在背,如坐针毡。几个谏官央赐对,他理睬也未。横冲直撞返福宁,见庭前围一簇子人观杖刑。见他,都向两侧避让,为首的高班拱了拱手,照实回禀,“官家,这贱婢出言不逊,将贵妃比拟雌豕不算,还诅咒褒王殿下寿数不永。”

那匍匐在春凳上的身影颤动着,像溺水前的濒死挣扎,只问:“贵妃罚了多少?”他继续禀,“三十。”今上则冷漠说:“杖毙了罢。”原责打三十,要造势,要打的血肉横飞,以儆效尤。宦官旋即改了手法,挑穴位重重砸下,只十数李京姝就断了气息。

喂了猛药,皇三子先是气喘,似乎噎了口气。再是咳嗽,衡皎颠着襁褓,泪流如注。一炷香,他哇一声嚎啕大哭,竟比寻常都亮堂了。陶慎初回禀,“娘子大喜!这是……这是救回来了!”她喜极而泣,搂着无疾重复说:“天佑我儿啊!”

今上弄不清状况,见她将襁褓搁回摇篮,张臂要他抱。下意识以为三哥儿薨了,直揽着她安慰,“无事,别带累了你身子。”听着无疾霎时刻的哭,他才闹明白。锁紧了臂膀,扶稳了她,“好啦,好啦。你操心这数日,哥儿也谅解你呢。他岂能丢了爹爹和娘亲?”她以袖擦拭,勉全笑意,“真是。他最是体人意的。胎里便有宽宏、谦逊的美德。”

所以才叫哥哥占了前头,自个儿病猫似的?

他笑,失而复得般欢喜。探出这般天象,连他也作想是凶多吉少。大抵是她积德行善,上天不舍得叫她再罹丧子之痛罢。用过午膳,她仍缓缓推着无疾的摇篮,最兴来在旁满不乐意,大声喊“吉吉”。她偏身,问他:“你要什么?”

最兴来张着两条小胳膊,“要抱。”衡皎左右逡巡,见他如天降救兵,“姐姐抱不动你。”朝他招招手,“官家快来!”他蹲下身,听她煞有介事的诲人不倦,“最兴来,你是大孩子了。不能整日地要人搂着、抱着呀!”他哪里懂,只察觉到有了摇篮里的弟弟,自己就不受娘的青睐,哇一声嚎,“不!要吉吉!”见衡皎触了霉头,今上只好将他搂着哄,“好!娘身上不舒坦,这时候抱不得你。爹爹抱。”

她尤自顾自凝视着无疾,要午歇前还再三嘱咐乳娘,他有变即刻来禀。他揽她,“你尚在月里。哪儿经得操劳?你安心歇着,还有我呢。”

她闭着眼,“哦!差点忘掉。今儿李女史言辞有失,我着人打了三十杖。”擎等他给个答复,再睁眼,他竟翻身背对她了。这是甚么意思?她不经通禀杖责福宁殿的梳头夫人,逾越了规矩,他不高兴了?她慢慢蹭去,身子贴靠在他背梁,“官家?你恼妾了?”说着,她真的自省起来,“我今儿着实气狠了。阿曦都病成那样了,她还厥口诅咒。罚了她,妾是不悔的。官家假使恼了,就罚妾罢。”

他骤然翻身正对她,满是促狭的笑意,“一个婢子,值当你费口舌的?也不瞒你,早就想处置了,恰借你的东风,今儿送她走了。”她倏然瞪眼,“走?什么意思?”他顺理成章地说:“杖毙了。”她愕然,“什……什么?当真的?”他敲她额头,“诚不我欺。”

她倒没想到,愣了半晌。他揽她入怀,“她啊,早就罪该万死。辞令不堪,心内腌臜。你心慈,想着留她。但厝火积薪,有时当断则断。我知你做了娘亲,愈发仁慈。顾念三个哥儿,不肯沾血腥的。那么我替你做,有杀伐事,我概挡着。总归天家血脉,毁损的性命不尽其数,长寿的帝王却不少呢。”

她侧搂他的腰,“我要官家康健无虞,要寿数衍长。都说皇帝万岁,倘或少了一年,我也要和你算账的!”

万年老龟,那也就并非凡俗之人。他哭笑不得,却无比清楚她的赤忱心意,“自古有帝王求道成仙,有恒娥吃不死药奔婵娟月宫,即使唾手可得,我也不要。人世短暂百年,与你消磨,足矣。”

第17章 李郎

二月戊寅。恰值鄂王、褒王满月,衡皎严妆盛裳列筵。水玉暖炽的褙子,杂以蜜合、紫花布、以渥赭为主色调。头戴玉兰花冠,鬓侧下垂两支斜插朱红发簪,以金庞为式。后有金盏菊的插梳,粉黛罗绮,显出她的谦柔宁静。自前朝承袭禁庭妇人的花钿妆,今选饰珍珠妆,两鬓、眉间、面颊俱有南海珍珠为衬,白亮圆润,与三白妆相得益彰。国朝崇素雅温润,不尚鲜艳浓烈的金银宝石。今上屡屡侧目瞧她,衡皎显然注意到,微微呵腰来问:“怎么?妾今日妆容不妥?”

上一篇:趴墙小皇后 下一篇:怀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