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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梦金鱼(6)

黎青梦呆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有一种耳鸣般的恍惚。

接着,她掏出手机,戴上耳机,开始玩切水果。

果肉迸溅的声音逐渐将耳鸣的眩晕消除,只剩下刀片锋利的脆响,切的好像不是水果,而是她的耳膜,她的知觉神经。

那天晚上,黎青梦玩了一整个通宵,刷新了自己的历史记录。

*

两天后,原本约定是前往去京崎的日子。

可来到车队的,只有黎青梦一个人。

黎朔此时正躺在医院里,这老头再怎么死犟想来,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

黎青梦到时,发现车内驾驶座上是一张陌生的脸。

康盂树还没上车,他换了件牛仔服,胸口有一只老鹰,老鹰的翅膀鼓起,因为那儿的口袋装了包烟。

他正靠着货车门,从鼓起的翅膀中掏出根烟,打燃火机,叼着烟嘴睨她。

“怎么就你一个人?”

黎青梦还没回答,驾驶座上那人探头道:“人齐了不?!”

她一愣,看着康盂树:“他是……?”

“你不会真自信到我放心让你来开吧?”他嗤笑,“多叫的一千是给我同事的,我让他来帮忙。”

黎青梦闷声说:“可是这次的单要取消了。”

他眯起眼。

“你在逗我玩?”

她抿紧唇:“……失约我很抱歉,事出有因。”

康盂树沉默半晌,吐掉烟,拉开车门前淡淡瞥了她一眼。

“随便你。”

驾驶座上的人一脸懵,嚷嚷着:“怎么回事?她不走吗?”

康盂树轻飘飘地回他:“还看不明白?外快飞了。”

“靠……”

黎青梦定在原地,还不走。

康盂树按了下喇叭,意思让她别挡道。

在他按响第二声后,她终于开口说。

“……我给你的定金,我不指望全退,我知道是我的过失。但是……如果可以的话,能退我一半吗?”

脱口而出的电光石火,指甲深深扣进掌心。

五十块钱而已,她没脸没皮地居然问人要回来。

以前的自己一定会觉得这是天方夜谭。

问题就在于,今日已与昨日不同。

他爸查出肝癌复发的这一刻,意味着今后的任何一分钱都无比紧要。

五十块钱在南苔,可以解决一天的三餐,可以买满篮的新鲜水果,可以雇一晚的护工,可以做很多很多事。哦,还有……还可以做一套豪华美甲。

车内,康盂树的手指点着中控台,意外的视线在车前僵硬的人影身上打转。

他头一偏,按了第三声喇叭。

意思还是——闪开。

第3章

康盂树自觉不是一个小气的人。

他虽然喜欢钱,但没到锱铢必较的地步。如果按照往常,别说一半,全部的定金该退就退,反正也没造成什么损失。

只是谁叫他这回碰上的人,是黎青梦。

在停车场的碰面,其实不是他第一次看见她。

早在她搬来南苔的第一个月,康盂树就听说了这个名字。

南苔就这么大点地方,城里的人安于现状,城外的人不屑进来,除了他们这种经常在南苔和外地之间奔波的,剩下的人就是一滩不怎么流动的死水。

骤然间,一个新鲜的年轻生命突然闯入,死水被卵石击中,某人的心底就开始泛滥了。

这个某人,就是康盂树的好哥们章子。

黎青梦搬来南苔那天下火车,章子刚好也在火车站接人。

他无所事事地等着亲戚从到达口出来,骤一转头,撞见拖着箱子出来的黎青梦。

她细长的脖颈上围着蓬松的狐狸毛领,衬得那张脸冷冷淡淡,那圈毛领远看像一堆雪,往外冒着寒气。

身上套了一件米白色的大衣,衣摆很长,快盖到小腿。

虽然包得严实,但唯一露出来的那半截小腿是光着的,脚踝细瘦,蹬着极细的高跟。不会觉得是从拥挤的火车站出来,倒像是刚做完礼拜,从教堂里缓步而出,浑身透着八个字,只容远观,不可亵玩。

可越是这样,越让人起心思。

他的视线跟着那半截光裸的腿散入人群,直到淹没。

章子恍了半天神,连亲戚出来都没发现。

亲戚笑他:“你白日撞鬼了?叫你半天了都。”

他喉头一滚:“哪是撞鬼,是撞上仙女了。”

章子对黎青梦上了心,打听到她是从京崎搬来的,和她父亲一起,住进了那栋几乎都没什么人住的老筒子楼。听说以前在京崎还挺有钱的,不知道怎么就搬来这里了,估计是做生意失败了吧,大家七嘴八舌地猜来猜去。

他一直想找机会再见她一面,认识一下,只是苦于找不到机会。

这姑娘好像不爱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