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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三娘子(219)+番外

先帝喜欢华贵精美的陈设,上有所好,下必效焉。先帝在朝十几年,无论朝中重臣,还是民间富绅,皆追求奢靡豪富的生活,便是家境稍微过得去些的小民百姓,女子的裙裾,也要多宽出二尺来。

这种一味追求外在华丽的风气不止影响着经济,还影响着官场风气,使得人浮于事,认真办实事的官员反不及夸夸其谈又好面子的官员讨上司欢心,待到年底考核政绩,自然有所差别。

久而久之,许多官员在政事上便懈怠了起来,只喜走小巧捷径,讨得上司欢心比什么都重要。

容妍很能理解萧泽心中所想。

她也常有这种想法,从最初的郡主府到后来的国公府,以及现在的将军府,当过起贵族生活之后,总忍不住要用草根人民的算法来算一算生活开支。比如一道做工复杂的大菜,折算成普通小百姓的餐桌伙食,可以令一家五口吃多少日子……

容妍忍不住讲起自己这种草根人民的折算法,倒令得萧泽抚案大笑,“细算起来,宫中用度真是贵的惊人,朕在宫中过了数年,至今很多地方都不能习惯。”一个人在穷困的环境里生活太久,哪怕此后富贵,可是当初生活在他心中留下的印迹始终难以抹灭。

更何况萧泽还知民生多艰。

容妍想了想,给他出了个主意:“听说沈家做皇商一家独大,富的流油,不如皇兄对外招商,宫中各种日用,只要货好,价格低,便采买回宫。但任何事长期下来,中间总会有些猫腻,这供奉便以三月或半年为期,不等外面的商人与宫中宦官用银子结下深情厚谊,又换了下家,总归是省银子的招。”

她这主意倒不错,萧泽一听便觉有趣,这才有了沈家被撸一事。

沈家下了台,家中乱成了一团,沈唯一被愤怒的族人们质问,为何没有保住宫中供奉,他有苦说不出,反是姜夫人亲自前来为他解围,将沈嘉玉当年所做之事道明。

姜夫人虽为沈唯一解了围,但沈唯一却不领情。

事已至此,哪怕牺牲了沈嘉玉也挽救不了沈家必败的颓势,又何苦去做这事?

沈家族中一听事情因沈嘉玉而起,便闹将起来,要将沈嘉玉除族,赶出沈家,若是沈唯一不肯就范,便要逼他们全家都搬出祖宅,让出掌家一职。

姜夫人率先带着儿子沈嘉元表态:因教导出了沈嘉玉这种孽子,她有愧于沈家列祖列宗,她将带着儿子搬出祖宅。

她的及时表态获得了众族人一致交口称赞,却惹怒了沈唯一。

沈唯一从二十出头便从乃父手中接过掌家之位,如今虽失了皇商之职,尚有别的生意,哪里肯松手搬出祖宅?

姜夫人却已带着沈嘉元回去准备搬家,只道三日之内,必搬出祖宅。至于正在与众族人争辩的沈唯一,她却是瞧也不肯再瞧一眼。

沈唯一最终拗不过众族人,只能将沈嘉玉从祖谱中除名,当晚就赶出了沈家。

沈嘉玉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会被赶出家门,走之前往怀里大把塞银票,又问身边侍候的通房丫环:“你们谁跟爷出去玩?”

丫环们久在下层,危机意识比这位公子哥儿要敏感许多,当即纷纷摇头。

沈嘉玉也不强求,还抱着“家中这些鲜花嫩柳都已经被下过嘴了,外面定然还有许多美人儿等着我”的想法,收拾包袱款款离开。

——他还不知事情的严重性,只当出门春游一趟,转一圈便能回来了。

红姨娘哭的死去活来,跪在前厅向族中那些叔老们磕头求告,这些人平日便不喜沈嘉玉小小年纪只知挥霍,不及沈嘉元能为家族带来巨大的利益,对红姨娘这妾侍更是鄙视,谁都装看不见。倒有个年纪轻些的子侄冒头说了一句:“一个妾侍,跑到前厅来现眼!”

这话刺的沈唯一老脸暴红,十分难堪,唤了家中婆子将红姨娘拖回了后院,她的哭号声一路响彻后院,不巧那拖着红姨娘回去的两个婆子乃是姜夫人娘家陪嫁过来的,起先还顾忌礼貌,劝说两名:“姨娘还请消停些罢!”见她不为所动,拿出撒泼打滚的姿势来要往前院冲,其中一个婆子掏出帕子来,也不管是不是替小孙子擦过鼻涕的,团成一团便塞住了她的嘴巴,二人拖着挣扎不休的红姨娘回了后院。

没过两日,姜夫人便收拾好了所有嫁妆,连带着这么些年自己攒的私房钱,带着沈嘉元搬到陪嫁庄子上去了,也不管沈唯一以及红姨娘如何。

沈嘉元前去沈唯一处辞别,只道要护着娘亲回庄子里去,沈唯一似乎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不止,只叨叨一句:“阿元,阿爹到你这个岁数,便接过了沈氏一族的掌家大权……”那是他人生之中最为得意的时光。

沈嘉元向他磕了个头:“阿爹,咱们家数代皇商,财富无边,若是人不好,哪里能守得住?”

他当初自忖精明,如今回想却后悔万分,错失的不仅仅是坦诚的美德,还有心底里深深爱过的人。

原来商人做久了,每日里精于算计,到最后聪明反被聪明误,反将自己算计了还不自知,这才是最可怕的。

姜氏带着沈嘉元夫妇搬到了自己陪嫁的庄子上度日,不久之后,沈唯一不得不从沈家祖宅搬出来,带着红姨娘搬到了城东的别院生活。

沈唯一一家,竟然在朝夕之间便分崩离析。

至于沈嘉玉,有人看到他自那日从家里出来之后,进了万红阁,便再也没出来,至今仍在醉生梦死。

☆、144 包子

建兴四年,新帝萧泽拿宫中用度开刀,先将原皇商沈家撤职查办,沈家掌家沈唯一被关进了刑部大牢,以勾结内庭宦官抬高物价供奉宫中而入罪,宅子商铺财产均被没入官中,连祖宅也未能幸免,显赫一时的皇商沈家就此败落。

其次开始大幅缩减宫中用度,从皇后至妃嫔,身边侍从裁减至一半,宫中更一次性遣嫁宫女五千人,后宫中各处人事变动,原宫中采被锁拿查办,从居处搜出的所有财产均没入萧泽私库,连尚宫局也有变动。

等到在山居闭门读书的沈嘉元得知这一切,赶到城里之时,已经是三个月后了。他原只当沈唯一带着红姨娘在别院居住,哪里知道连沈唯一的别院也未能幸免。

他从邻里打听到的消息是,当日官差前来将沈唯一锁拿,院里居住的有卖身契的下仆皆抄入官中,早已发卖,红姨娘这种半主半仆又无身契的却直接从院中驱离,不知所踪。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谁能想象得到显赫一时的沈家败落的真正起因,只是因为沈唯一纵容妾室宠爱庶子,不肯严加约束,这才有了后面的一系列恶果。

沈嘉元费了一番功夫,却始终不得门路见到沈唯一。

某一日他路过封丘门大街,不意竟走到了半闲居,呆呆在门前立了一会,正欲扭身离开之时,却瞧见何氏挽着个已经显怀的少妇从半闲居出来,竟然是容妍。

两人皆是一愣,容妍似乎没想到会在此处遇上沈嘉元,沈嘉元也不曾想到能在此处遇到容妍。

当初二人相识的时候,万不曾料到会有今天的结局。林保生大仇得报,何氏对容妍感激不已,好几次提起此事,都被容妍温声制止:“阿娘,我也是阿爹的女儿。”

无人之时,何氏倒不制止容妍这称呼,但凡还有别人,她便不许容妍如此称呼。

“沈大郎来此做甚?”

何氏挽着容妍的胳膊,目露警惕之意,生怕沈嘉元因为沈家败落,而迁怒到容妍身上,有什么动作。

容妍拍拍何氏的手安抚她:“阿娘,沈大郎不是这样人。”找她寻仇也不至于寻到林家门上来。

沈嘉元苦笑。

他甚至不好意思开口说,自己只是无意识走到这里来的。

容妍见他穿着简朴,又听说他已经随其母去了乡下庄子度日,瞧他面有焦色,便猜是为了沈唯一之事,也只提点他一句:“你阿父并无性命之忧,再过几个月大约能放出来,你且回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