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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诏(65)

那一刻,程卓觉得,谢弦可怜极了。

他小时候听谢弦的故事,只觉得娘亲就是传奇人物,但是在程家后宅里,她始终不受程母待见,程母总有许多挑剔的地方。

他十来岁上就在军营里玩耍,看着母亲神采飞扬在营中练兵,带着将士们出征回来,身上满是血腥之味,但是她眼神坚定明亮,仿佛在程家后宅里所有的郁气都是另外一个人的,与她无关。

现在,他默默的站在母亲身边,虽然不能理解父母的争执到底谁对谁错,以他有限的人生经验,还不能断定这一切,但是他却觉得母亲很可怜。

感觉母亲似乎进退失据,无论是程家后宅还是军营,都令她痛苦到了极点。

谢弦提出和离的时候,程卓似乎一点也不惊讶,惊讶的反倒是程彰。

他似乎从来也没想过,谢弦会因为军中二人意见分歧而提出和离。

“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母亲过的如何了?”

黑暗之中,程卓搂着殷氏,轻声开口。

殷氏想想,安慰他:“母亲从来都是个有担当的人,她是我见过的最有担当的女人,而且知道自己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后宅生活不适合她,也许这些年她过的不错呢,再说她身边不是还有妹妹陪着吗?”

当年程谢二人和离,在幽州军中引起很多议论跟猜测,这些年就连殷氏也曾经猜测过公婆当初分开的原因,只是程卓从来不曾告诉过她。

没想到事隔十六年,在谢弦又回到长安,程彰向程卓求助之后,他终于开口。

殷氏自己想象一下,也觉得不可思议。她是大魏最普通的后宅妇人,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打理家事,照顾丈夫儿子身上了。而谢弦的人生对她来说似乎总是遥远的可望而不可及,因此她对当年谢弦执意和离之事完全不能理解。

但是当着丈夫的面,她也不能否决婆婆的做法。

程卓搂着她,黑暗之中,似乎因为将这些过往讲出来而终于平静了下来,积压在心中多年的石头也被翻了起来:“你说的对,母亲总会找到让自己过的舒适的生活的。不然阿旭为何都不肯回来。”定然是谢弦那边更让他轻松自在。

次日,程卓带着殷氏与儿子前往谢府。

程彰难得的没有出现,只是在书房里叮嘱了程卓几句:“见到老二……也别逼他回来,他要是不想回来就继续住着吧。”

程卓忽然间就想起当年程彰在坑杀了十万突厥人之后,从城门之上向上的那个眼神,当时还颇为得意,哪知道十几年之后再见谢弦,就蔫头耷脑,跟吃了败仗似的。

“……你要是想跟你娘住几日,就也带着妻儿住几日吧,跟她好好说叨说叨。”

程卓觉得,自己身上这个担子似乎有点重了。

程智欲言又止站在一边,等出了程彰的书房,他才道:“大哥,娘……反正你要多想想,娘现在好像是做了商人。”到底愤愤加了一句:“她还想让我跟着她去贩运!”

这话他没敢跟程彰说,就怕程彰现在为了讨好谢弦而响应了她的建议,程智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程卓拍拍程智的肩膀,对谢弦做什么事似乎都不觉得惊奇:“此事等我见过了娘再说吧。”

程智震惊:“大哥你……”他大概觉得夏虫不可语冰,跟掌军的长兄讨论读书出仕有多重要,似乎也是白谈,索性转头走了。

殷氏好笑:“阿智还是这副脾气。”

程意在奶娘怀里好奇道:“三叔生气了?”他小人儿眼尖,看到程智的脸色不好,便断定他生气了。

殷氏在他鼻尖上点了一下:“瞎说,三叔要回去背书。”

程意年纪尚小,但是程卓已经替他开蒙,就算不练武也得先识字,无论将来走哪条路,也不能做个睁眼瞎,程家人虽然读书不甚有天份,只出了程智一个另类,但是识字却是必修的课程。

程意玩心重,教他识字的又是个老学究,摇头晃脑又古板,程意听着听着就睡着了,被打了两回手板,就觉得读书认字是个苦差使,对此事极为抗拒。现在听到程智居然也同他一样,要被白胡子老先生打手板,对背书充满了抗拒,顿时感情上一下子就跟程智拉近了。

“娘,等回咱们去街上买些糖包来给三叔吃?”

他挨了两回手板,殷氏又不能说不让儿子去读书识字,便每次都买吃的来哄他,好调动他读书的积极性,他倒是学会了。

一家三口坐着马车到了谢府大门口,正赶上谢羽骑着胭脂准备出门溜马,程旭在旁陪同,还在唠唠叨叨:“阿羽啊,一会要是碰上闫宗煜,你别搭理他,谁知道他揣着什么鬼心思呢。”

谢羽奇道:“揣着什么鬼心思?”在程旭复杂的眼神之下,终于恍然大悟:“他是想图谋我的胭脂是吧?等我射一箭吓吓他!”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程旭哭笑不得,妹妹不开窍也是个麻烦。

兄妹俩出得大门,迎面看到程家的马车,谢羽回手就抽了程旭的马屁股一鞭子,程旭马儿受惊,赤溜窜了出去,谢羽大喊:“二哥你怎么了?二哥你等等我!”两匹马儿与程家马车打了个照面,窜出去老远,还能听到兄妹俩说话的声音。

马车停在谢府门口,程卓下了马车,奇道:“怎的阿旭看到府里的马车也不肯下马?”他方才隔着车帘缝瞧了一眼,马上的少女与谢弦年轻时候极像,但她回手抽了程旭的马,同时也落入程卓眼中。

程府车夫苦笑道:“老爷来谢府的次数多了,大小姐本来就跟老爷不太热络,之前还……有点冲突,根本不愿意见老爷。二公子……能避则避。”

程卓顿时明白了,感情这兄妹俩瞧见程府的马车都恨不得避远点,只是巷子只有一条,小丫头这才有此一招。

殷氏方才也瞧见了谢羽的举动:“妹妹倒是淘气!”

程意扭着大脑袋到处瞧:“妹妹……哪里有妹妹?”

殷氏无奈,纠正他:“意儿要叫小姑姑。”

不说谢羽跟程旭只当马车里坐着的是程彰,就连谢府守门的小厮也当马车里坐的是程大将军。待马车里一家三口下来,顿时傻了眼。不等门口的小厮往里去报,程卓已经带着妻儿踏进了谢府的大门。

谢弦得到消息迎了出来,长子一家三口都进了二门了。

母子俩经年未见,程卓看谢弦容颜苍老,比之当年离开之时已是天上地下;做母亲的看儿了连短须都蓄了起来,妻儿在侧,相对唏嘘。

谢弦眼里闪着泪花,程卓亦红了眼眶:“母亲……精神瞧着倒还好。”比之当年离开之时那痛苦难当的样子,倒是透着平静宽和。

“有你妹妹闹腾着,不精神都不行。”又接了程意的小胖手摩挲个不住:“祖母抱抱可好?”

程意是个胆大的,往日在幽州还跟着程卓往营里去过,军中那帮大老粗们逗起孩子来更是手上没数,还有拿筷子沾了烈酒让他尝的,谢弦这种温和的询问反倒少见,他主动伸开双臂扑到了谢弦怀里。

谢弦搂着温软的小身子,忙侧头拭泪:“让你们俩见笑了。阿英,你娘家父母可好?”

殷氏单名一个英字,小时候谢弦还曾是幽州那帮小姑娘们口里的传奇人物,当初她成为谢弦的儿媳妇,手帕交们还取笑她:“谢将军忙着外面的事儿,将来肯定没有空刁难儿媳妇。”

成婚数年,幽州将军府她一个人说了算,日子倒是过的滋润。

“我娘家父母都好,谢娘挂念着。”

程卓成亲之时,谢弦不在身边,殷氏亦未曾敬婆婆一杯茶,就连程意也是初次见祖母,一家三口进屋之后,春和与夏阳便拿了垫子过来,程卓带着妻子向谢弦敬茶,谢弦亦早就准备了礼物。

殷氏招手让程意下来:“意儿,下来给祖母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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