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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问归处(53)

那个深夜我同师傅彻夜长谈,从我当日离家路遇东方钰开始,到此后的云霄宫数年,同陈万生斗法,及止说到白言白默,气氛终于冷了下来,无论如何,最最让我难堪的还是被我讲了开来,原以为师傅一定会不开心,谁知他也只是思量了一下,把我暗暗从他膝上挪开的手肘和脑袋再一次随意的挪过来,一本正经的问:“你是说江湖中传说的那个云霄宫主是个假的?白默还有个亲兄弟叫白言?真正的白默把自己关进了地室十多年?”

我大力的点头,然后怯怯的再次确定:“师傅,我是那个……那个……白默和……”

“你是白默和流云的女儿啊!”他了然的看我一眼,“从我收养你的那天起就知道啊!你是你娘亲手交给我的!”

我小声嘟嚷:“我这个娘也真不地道,都不嫁给你还要给你找个小拖油瓶,还是别人的小拖油瓶!”

他屈起修长的中指在我头上弹下一个爆栗:“你这个没良心的小拖油瓶!“

“师傅____“我拖长了调子,眼神委屈之极。

他呵呵轻笑:“傻丫头,你是我一手带大的,我焉能不知你心里所想,就算你为师傅抱屈,也已经晚了二十年啦!师傅别无所求,只要看着你平平安安的长大,一生和顺美满就心满意足了!再给师傅讲讲你离开云霄宫后所发生的事,听说你还卖春药卖了几十万两银子?”

我的脸腾的红了,“哪有?……”

在他慈蔼的注视下终究不能逃脱,只好一五一十的把这一路经过讲了一遍。

说到卖春药的时候赚了多少银子,得意之时,头上不防被他一通爆栗,哎哟两声,只好老老实实捡下面的“英勇事迹”讲起,不过貌似我并没英勇事件可讲,一桩桩一件件皆是荒唐事件!

他的眉毛时而揪起来时而舒展,说到我们逃出桂州之时,四人遍体鳞伤,他抬起我的手细细察看,将脸上也细细察看了一番,直到确定“好再并未破相,也还勉强嫁得出去!”才放了下来。只是手一直在我肩上拍拍,这番怜惜,将我几年离家的委曲一并熨贴了,只觉满心满眼的安宁喜乐,岁月静好。

晨熹微起,我在朦胧间被开门的声音惊醒了,转转脑袋,向着更舒服的地方挪挪,耳边响起师傅的轻笑:“傻丫头,天亮了,起来吃点东西去床上睡!”

旁边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带着点激动:“小姐?”

我顿时感到心惊肉跳,实在是在云霄宫中的后遗症,若谁叫我声小姐总让人心生不安。迅速的揉揉眼睛站起来,直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人,有点熟悉的脸,娇怯怯的神情,少妇的打扮,微微隆起的肚子,还好还好,这人不是云霄宫的,云霄宫的美人神色都是倨傲的,而且,云霄宫也没有大肚子的。

大肚子啊,长这么大头次见!

我两眼泛光,绕着这肚子转了足足有两圈,最后终于忍不住了:“我可以摸摸吗?”

那少妇脸上泛上一团红晕,轻轻的点点头。

我摸摸鼻子,感觉自己像调戏良家妇女的恶男,不过眼下那良家妇女大方的让我调戏,又有何不可呢?

手摸在隆起的腹部,真是奇怪的感觉,我嘿嘿傻笑着看师傅,许是被我的傻样子逗笑了,他走过来把我正努力想贴到大肚子上的脑袋扒了下来:“羽儿又顽皮了!不许欺负连香啊!”

连……连香……

我哭丧着脸,“只不过三年没见,师傅你就狠心的把我的丫头给嫁出去了啊?我的丫头,要嫁也是我来嫁啊,聘礼呢?我在外面辛辛苦苦的挣银子赎东西,可以想见,连香的聘礼定是被师傅私通了!”

嘣!

我的额头再一次被师傅给敲了一个结结实实的爆粟!

“财迷的丫头,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喜欢银子啊!”

委委曲曲的跟上,虽然额头很痛,可是心里甜丝丝的。

被师傅这样呼来喝去,心里竟是说不出的自在。

早饭已毕,师傅同我再次去看了风笑天,他静静的躺在那里,人事不知。平日飞扬洒脱的人一旦安静下来,原来真是让人难以忍受。

师傅皱眉半晌,捋髯自语:“倒不是不可解,只是还缺两味药,一味是生于山之巅的海金沙,一味是生于阴湿塍堑边的半边莲……”

我闻言大喜,这两味药我当初离开的时候刚好有带,只不过那个荷包现在还在云谦手上。

“我下山之时刚好带了几味药,这两味药都在其中,不过那荷包……师傅可知右相府往何处?我的药在右相之子手上,只要找到了他,风笑天就有救了!”

师傅听我话说到一半,已是喜上眉梢,及止听到后一半,那喜色竟像被乌云遮住的太阳,再不露半丝分毫。

我惶然,提到右相府,他的脸色这般的难看,莫非?

还未等我心内将那最糟糕的结果过一遍,师傅已是长叹了一声:“羽儿你来晚了半月,半月之前,右相一家一百五十余口已被下了大牢,你要找的右相之子怕是吉凶难料!眼下的天牢,恐怕是连只蚊子也飞不过!”

第十章夜徘徊

宣德十三年初冬,一场落雪,北胡粮草不继,遂发动了两国之间的战争。驻北方边境的十万大军在北胡四十万铁蹄之下拒敌三天,全军覆灭。

这是北胡与本朝百年不能计数之小战争中的惨败,然,当今天子虽继位十余年,却喜奢杜俭,由是国库空虚,重文轻武,一时之间,虽军费所需从谢家强征入库,但能挡住北胡铁骑的帅才可遇而不可求。

此种情形,帝京虽未陷落,但风声鹤唳,气氛空前紧张。

我在帝京也待了二十日有余,每日痴痴守着风笑天,束手无策。

也曾起过把那紫绛珠捣碎磨成粉末给风笑天灌下去的念头,但无论我用何种外力,终究不能在这乌沉沉的珠子上留下一丝划痕,到得后来,师傅摇着头对气急败坏的我说:“上天遗此灵物,当有他途,羽儿切不可暴殄天物!”

我含着泪看眼前静躺着的风笑天,生命的迹像在他身上一日日消散,饶是师傅用灵药,也未能拖住他一日日与死神接近的脚步。

落雪的那夜,我穿着夜行衣在天牢重地转了半夜,终是不得其门而入,重兵把守的天牢密不透风,果真如师傅说的:连只蚊子都飞不过!

后半夜,风雪茫茫,我茫然的走在空荡荡的街上,街上早已宵禁,遇上一队巡逻的兵士,喝问:“何人在此游荡?”

我怒从心头起,冰绡丝练挥出,将几人打倒在风雪茫茫的街上,转头离去。

真是不想回风府,那个人,此时此刻正在生命的边缘徘徊,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不知怎的,一股暗香隐隐浮动,循着香气慢行,看身后的脚印轻轻浅浅,很快就被落雪掩没,让我想到了生命,是否旧的生命便如此,终有一天会被新的生命,新的人和事掩盖掉曾经活着的痕迹?

这样想着的时候,心里是不无凄凉的!

后来走到了一处黑黢黢的高墙之外,想也不想便轻轻跃上墙去,这才如梦初醒,连绵殿阁,偶有八角琉璃灯灯闪烁其间,一队队卫兵在黑夜里静静穿行,如此紧密严守而又宏伟的建筑,除了皇宫,怕无第二处了。

想也不想,我翩然落下,所处位置遍植花木,深秋寒霜已过,花木遍落,再无争强斗艳,这般幽香的,除了早梅,那还有别的花?

闻着梅香,避开宫中守卫,我渐渐深入内宫,人都说一入候门深似海,这重重宫墙,当真是汪洋大海了,此间女子,大约连泛舟小渡,逃离此地的想法都被掐灭了吧?

我走了很久,时时小心的躲着守卫,最近停在了一处三面环水的殿阁外,殿阁里四处都是幽暗的,只有一处房间亮着灯光,大概是此处离主殿较远,竟少有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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