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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问归处(57)

待得进了风府,二人坐在我房中各喝了一口茶之后,云秋才恶狠狠道:“你不想要命了?若是被他发现了,准没命!”

我喘口气,道:“那个黑衣人,便是江寒?”

云秋点头,仍是臭着一张脸,“看到没?晚漓都被他整得很惨,我二人若落在他手上准 没好果子吃!”

细想那人容貌,似乎只是个极为普通的人,扔人堆里都难以揪出来,除了一双眼睛有可取之处外。

“他到底是不是北胡人?”想起这个问题,脑子里总会快速闪过一些抓不住的片断,细想却又抓不住。

云秋非常用心的想了想,慢慢道:“云霄宫中收人,向来不问过往,便是晚漓与尉迟,我也不知道当初是因为什么进的云霄宫。每个人身上都背着故事,江寒有什么故事,我倒真不知道。不过,你今日一说,我也觉得他的口音有点古怪,似乎真跟北胡话有些接近。”

如果他是北胡人——我跳起来,一时激动不能言,“天哪,江寒如果是北胡人,这场帐肯定有得打了!”

云秋唰将他那把破扇子打开,笑嘻嘻道:“谁爱咬谁就咬去,只是别把我家老头跟小二弄进去就行!”

听他的口气似乎两个国家打仗便是两只嘶咬的狗,只要其中哪只不要发疯来咬他的家人,他大可摇着扇子在旁边看戏。

我叹口气,云霄宫从不会出白道大侠,更不会有人有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风范气度,这种事情勉强不来,将这家伙一把从凳子上提起来,推出门去,关门,上床,动作利落的钻进了被窝,不理他在门外弄出的响声,直向黑甜梦境中去寻觅。

成尘

这个冬天格外漫长。

风笑天的伤势慢慢恢复,每日我都会花大部分的时间去陪他。云秋这厮如愿以偿见到了他家小二与老头子,这是我磨了师傅许久的结果。那日云秋扮成个小药僮跟在师傅身后,被我捂着肚子笑了半天。

结果没过两日,云谦和云相便被放了出来。其中曲折我不清楚,不过大赦的圣旨其中还有一张圣旨,封了云谦作护国大将军,前去抵挡北胡。

云秋摇着他那破扇子咬牙切齿,道这狗皇帝将云谦逼上战场还不如一刀来得痛快,万一那小子不小心缺胳膊断腿的,云家岂不是绝后了?

我站在后面很小心的提醒他一句:云家不是还有你么?

那厮一边摇头一边叹:我不行的!

我惊诧的捂着嘴,一边拿眼神上下去打量他,一边好心伸出手道:“不能人道不是问题,保在我身上!”被他一顿扇子打得老远。

云谦出征那日,我与云秋在城外一棵百年老树的枝桠上观望。远远望去,那个原是锦绣丛中长大的人,白马银枪,兵士刀戟如林,铁甲泛寒,竟已涌起征尘之色,一路簇拥着去了。

隔得远了,那红缨盔甲之下的玉容似是向这边张望了一回,不辨颜色,终究是去得远了!

闲了的时候我们会相约去街上逛逛。这时候风笑天总会皱着眉头,一脸的不悦。我很是能体谅他那种困在一个地方不能动的凄凉处境,总是给他带小包小包的礼物。只不过每次他都是将那些礼物扔一边去,紧紧握着我的手不肯放开。等他握得不耐烦了,我就回抱着送他的大包小包回自己房间去吃个痛快。

云秋每次为这事笑歪了嘴巴,我会及时的奉送他一把痒痒药,他既然喜欢笑,我便全力支持他笑。五次里有一次他中了招,大冬天的跳进风家的荷塘里,也没能将药性袪了。自此他才算安生一点了,偶然我在他面前也能端端小宫主的架子,只不过端茶倒的活计是指望不上他的。

前线的战况是越来越好,北胡每隔几天总要输两战,这使得朝上朝下一派和乐,即使云相上折辞官归故里,皇帝陛下也痛痛快快答应了。

腊八的那天,云秋难得的没摇着他那把破扇子,衣冠整齐的来辞行,说是护送老父回登州老家。我从未见过他如此郑重的神色,有心想看看他笑话,便假意送行,直将他送出了皇城。

十里长亭,冉修师傅同青布衣衫的云相把酒言欢,亭外落雪成泥,衰草枯杨,无端激得人心内泛醉。云相见我二人,对我倒是慈眉善目,对着云秋可没什么好脸色。云秋收起他往日那风流倜傥的派头,踅手踅脚,低眉顺眼,我在边上笑得得意万分。

冉修师傅回头给我一个暴栗,我捂着额头连连呼痛,这老头越老手下越用劲,我的冉修师傅对我从来不会手下容情!

哀怨的看他一眼,泫然欲涕,旁边云相笑得越发慈蔼,云秋背着老父幸灾乐祸的笑——我倒底是跑来看热闹还是被人看的啊?

回去的路上师傅一路无语。眼见着要到城门前了,身后嗒嗒的马蹄声传来,足有十几骑。师傅将我往旁边拉了拉,以防被飞蹄踩中。马蹄踩着积雪飞溅,踢起又落下,我转头之时见着,先头的马上正是东方钰,不由一怔,他的脸有刹那的惊愕便从我面前飘过,后面的却是东方寒与一名红衣女子,那红衣女子见我死盯着东方钰看,挥手甩起鞭子,估计是准备在我身上抽一道血痕,可惜我早非吴下阿蒙,在尉迟师傅的鞭子下尚能活命的,对付这种小把戏手到擒来,当下扯着师傅轻巧避过。

那女子诧异的脸便也从我面前飘过,身后四骑却是东方钰那四个面无表情的侍卫,依旧是一身黑衣,我很怀疑这四个家伙经年累月的不洗澡,将这黑衣耐穿到底。

待得那几骑过去之后,师傅将我细细打量一番,问道:“羽儿,那些人你认识?”

我点点头,满不在乎道:“以前有些事闹了些小误会,现在已经没事了!”

师傅不相信:“如果是小误会,那红衣女子为何要抽你一鞭子?”

我苦着脸道:“师傅,那位小姐暴躁,喜欢拿鞭子抽人,这是她父母的教养问题,跟我有什么关系?她只是见我们在此,碍着她们的路罢了!”

师傅停步想想,似乎同意了我的想法,点点头认真道:“羽儿下次遇到这些人,还是避开的好。虽说误会解开了,你人单势孤,可别中了别人的暗算才好!”

这是哪跟哪儿啊?

我哭笑不得,师傅您老人家是不是想多了啊?

看驿上残雪,寂寞红梅,花开无主,心下涌上一阵的惆账,那个人,真的只是误会,是我的误会,是我的一厢情愿!

我情愿忘记,如冬雪化无痕,如落梅碾成尘,那个人,那些温暖,就此不在!

回到风府,风笑天正试着站起来,我将冻得冰凉的爪子笑嘻嘻渥在他如玉修长的脖子上,见他冻得不由一哆嗦,却不肯把我的手打开,不由乐开了花。

这个人,既使我在外经了风刀霜剑,他仍肯温暖我,将我双手握在手中,细细呵护。

我索性偎上去,将整个冰冷的身子偎在他怀里,冰凉的颊贴在他的胸膛,直到师傅进来,将我笑骂着赶跑,言他犹在病中,不能受寒。

又过得两日,连香生下来一个瘦瘦弱弱的儿子,她的相公喜不自胜。我初来看着她肚子小,原来月份已经大了。她的相公唐勤却是师傅在路上所救,一路带到京中,两人渐生情谊,师傅就借着风府的地盘将她俩的亲事给办了。

这个唐勤如他的名字一般手脚不闲,果真是个勤快人。自得了个儿子,忙得脚不沾地。

连香的儿子瘦弱弱跟只小猫咪差不多。我初见了就立誓要将这小子调养得肥肥胖胖,每次见着她那瘦弱的皮包骨的儿子我总觉得跟只剥了皮的狸猫没甚么区别,偏偏唐勤喜得忘了形。等我将这小子调养得白白胖胖,已经是第二年的二月份了。风笑天早已经下地能跑能跳,每日只是跟在我的身后转悠。有时候看我将唐勤的儿子唐小宝揉捏得鬼哭狼嚎还不肯罢手,旁边连香心疼得面无人色,唐勤老实人哆嗦着结结巴巴道:“小……小姐,小……小宝该吃奶了!”他这时候在我背后偷笑够了才板着脸,道:“小白痴,快将唐小宝还给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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