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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安心做鸳鸯(17)

不成想那人竟也不恼,缓缓从书案一旁绕过来,紧拉着她的手便要往外走,苏宁便劲拉了两下没脱开,怒道:“有话好好说,莫非表嫂是想将我从门里面丢出去?既然做了掌家奶奶,还请顾着些体面!”

谢描描强拉着她出了房门,淡淡道:“表妹既是说起了体面,还是嫂子我带妹妹出去逛一圈,看看是这体面大还是人命大?”

苏宁在她拉拉扯扯之下小跑步紧随其后,奇怪道:“这跟人命有什么关系?”

谢描描紧抿唇角,再不复言,只将她拉出山庄大门。紫竹山庄建于山脚下开阔之地,门口往常只有一对沉默的护卫,今日出来,此景却让她毕生难忘。只见往常视野开阔之地全立着密密麻麻的人头,怕有千人之众,拖儿带女,将积雪践踏成泥泞,各个面黄肌瘦,更有小孩子的号哭之声,那哭声也不能嘹亮透彻,似乎是哭两声歇口气,全无力气似的。不远处支着两口大铁锅,正有粗健妇人在熬粥,旁边排着长长的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每人手中一个粗瓷大碗,正眼巴巴紧盯着那仆妇手中的大铁勺,饥饿之情溢于言表。

苏宁奇怪的看着这群从天而降的人,侧首竟发现这位表嫂目中有悲天悯人之色,正默默而专注的盯着面前这群人,她不由嘟嚷道:“这些人跟五百两银子有什么关系?”嫌恶的拿手绢掩鼻,她只觉离了这么远,似乎还能闻得到这群人身上的馊臭味儿。

谢描描严厉的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如剑一般刺了她一下,却在倏忽之间化作了笑脸,语重心长道:“表妹岂能不知,这些人食宿如今皆在紫竹山庄,更有延医用药,掩埋饿殍,哪一桩哪一件不需要花银子?还有开春以后耕田的种子,这几个月的嚼用,我只怕帐房内的银子也不够花!”她忽尔亲亲热热挽了苏宁的手,道:“妹妹且跟我来,咱们镇日在家,今日既然来了,也做一桩善事吧?”

苏宁见她笑容古怪,心生警意,使力要将自己手腕脱出来,但这位表嫂是习武之人,手劲奇大,不过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挣了又挣,眼瞅着被她拖到了那两口铁锅前,搅粥的仆妇皆停了下来,愣愣的看着她二人,不知道要做什么,被谢描描一个手势便从灶台之上赶了下去。她径自将苏宁按在一口大锅前,从那看傻了的健妇手中夺下铁勺,毫无商量余地的塞进苏宁手中,向着身后众人道:“表小姐菩萨心肠,见这些灾民可怜,也想尽一番绵薄之力,今日这锅粥就由表小姐负责打完。”说罢自己来到另一锅粥前,接过那仆妇手中铁勺,道:“至于这锅粥,就归我来负责!”

苏宁欲哭无泪的站在粥锅前,因为表嫂那句话,不能立时回后院去。她往常每日里总要描眉画唇,妆容整齐才会出现在众人面前,像今日这种情况,却委实少见——额上有汗滴下来,她猜想脸上妆一早花了,虽是寒冬,但这大铁勺搅起来委实吃力,双臂酸软困乏,眼见着要提不起来,竟是连双腿都在轻轻打颤。底下一溜排过来盛粥的灾民身上馊臭的味道愈浓,闻之令人欲呕,正在她进退为难之际,远处马蹄声声,眨眼间灾民便让开一条道来,马上之人玉冠锦衫,正是秦渠眉,身形矫健从马上跃下,龙形虎步,展眼即到了眼前。他身后跟着一名佩刀侍从,紧紧尾随而至。苏宁这两个时辰只觉苦不堪言,若非顾及身后那一众山庄仆人的眼光,她怕是早就哭着跑进山庄去了,只觉这位表嫂心计颇深,众目睽睽之下让她丢丑,眼中自见了秦渠眉,只觉满腔怨愤委曲再不能忍,脑中一片空白,再不能想及其他,丢下手中铁勺便扑了过来。

秦渠眉毫无防备之下怀中撞进一个温香玉暖的身子,有细微哽咽哭声在耳边响起,目光四顾之时但见谢描描正立在锅台后面,似笑非笑看了一眼,一面按序给灾民盛粥,还要对着老弱病妇柔声道:“大婶慢点,慢点……”他低下头来,方才看清怀中这哭得泪涕交加的女子正是苏宁,往常见她妆容整齐也有些娇弱艳丽之姿,哪成想今日妆糊成了一片,现下又在他怀中揉搓一番,简直惨不忍睹。

他的眼角之处,山庄之内的仆妇皆张大了嘴巴,一副吓傻了的样子,多数人目光在他与锅后的谢描描身上转来转去,欲言又止。灾民之中也有人小声猜测:“不是说那边那位不带钗环的是庄主夫人么?怎么倒是这位扑进了庄主怀中?”

另有人接口道:“嘘!大概是秦庄主过段时间要纳妾吧!看他跟这位表妹的样子,怕是早已情投意合!要不然你看,这位庄主夫人通身素净,连脂粉也不施,许是不得庄主宠爱吧?这位表小姐倒是穿金戴银,跟当家奶奶似的!”

旁边一众人等连连附和。

这些人虽极力压低了声音,但秦渠眉耳力极佳,一早听在耳内,那面上似被抹了把锅底灰似的,越来越黑。

可惜苏宁今日在激愤劳累之下眼见着秦渠眉走来,不但委曲,还怕谢描描再抓她前去给灾民盛饭,心里的恐惧委曲一波接着一波,不但嘤嘤哭泣,且边哭边断断续续的告状:“表哥,表嫂她欺负我……她把我拉来这里让我出丑……”

秦渠眉伸出手来,身后灾民皆大睁了双目看他怎么怜惜小妾怒惩大妇,山庄了解他的仆从也是惴惴不安,特别是他的贴身侍从周文,已是深深的同情起表小姐过会的境遇了。

秦渠眉拉了两下,竟未能将苏宁从自己怀中拉下来,一股怒气不由上涌,使力一拉,只闻得苏宁一声惨叫,不能置醒般仰头看向他:“表哥你拉痛我了!”目中泪水山洪般暴泄,好在,总算在秦渠眉的坚持之下被分开了一臂之距。

只是……苏宁再看两眼表哥的脸色,只觉风雨欲来,黑云压顶,无端让她觉得心怯,再要埋怨表嫂的话就含在了喉咙口,再不敢造次。

再听秦渠眉道:“表妹,女儿家就该在后园绣花,无端端抛头露面在人前,像什么样子?哼!”冷冷这一声哼,苏宁只觉自己的心立时掉进了冰窖一般,冰冷的透不过气来。

其实秦渠眉这话以他本心所出,倒并无恶意。大意倒是:既然表妹每日只在后院绣花,也就不必理前园的事情了嘛!明明不能胜任却还要来熬粥,弄成这副狼狈的样子,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他冷冷看一眼周围的仆从,完全不再给苏宁辩解的机会,朝着一名健妇道:“你,送表小姐回房去!”

那仆妇正是之前搅粥的妇人,倒有一把子好力气,闻言半拖半抱,就将苏宁给弄进了庄内。这妇人几日来都在锅台之上,身上的味道虽比不上那些灾民却也有得一拼,将苏宁圈在身前两座巨峰之间,再闻着那股腌臜的味道,几乎将苏宁熏晕了过去。

他解决了这桩事,又向前走了十来步,终于站在了谢描描的身旁,只见她面上带着一抹笑,手下不停,一勺勺舀将下去,许是练过武的缘故,身旁灾民流水介向前又退下,手法利落果决,但见她额上有淡淡汗珠沁出,在珍珠般的肌肤之上欲落未落,他不由抬袖去,欲拭那一片汗珠,被她回头白了一眼,道:“别把你袖上的胭脂弄到我脸上!”

他张口结舌,也终是尴尬了一回,立在她身后不知做什么好。身后有仆人“哧”的偷笑之声,被他转头冷冷一眼,吓得憋了回去。

身旁那人似娇嗔道:“相公既然来了,就把表妹未打完的那锅粥给盛完了吧!”

秦渠眉呆了一呆,在大脑还未发出拒绝的指令之前,手已经抓上了粥勺,灾民忽啦啦涌了上来,瞬间在他那锅粥前站满。

他只得认命的开始盛粥,八尺高的男儿,第一次摸到这厨房之物,不由带了几分小心,生怕洒出粥来,看起来倒是颇为兢兢业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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