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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安心做鸳鸯(28)

“我……我……”

雷君浩打出生到现在,头一次在谢描描面前结巴了。

这丫头从前毫无机心,被人欺负了只知一味退让,隐忍,如今头一次学会了刺人,一时之间他在要反驳还是沉默的边缘徘徊。若是反驳了,她又如往日一般见着自己做个缩头乌龟,非他所愿!若是不反驳——那牵在一起的一大一小的手实在是令他刺目不已。

“描描,君浩每年来都要住到快过年才回家的。”解围的是秦渠眉,他其实更是个宽厚人。谢描描心道:哪里如面前的雷君浩这般小肚鸡肠,一肚子坏水?

她再次看向雷君浩的眼神又不善了几分——如今背靠秦渠眉这座大树,她的胆气壮了许多,见着雷君浩的畏缩之态亦减了不少,自然不必在看他的脸色做人了。

她挺了挺刚刚发育的小胸脯。

目光坦然。

三个人一同去探望苏梓青。

苏梓青全身淤青已褪的差不多了,整个人活奔乱跳。虽然四旬年纪,其实精力还是旺盛无比。碰着有钱的时候,他能两夜一日的耗在赌场里,将双目熬成血红的球。

三人进去的时候,他一个人在偏厅玩骰子,内室有女子窃窃私语声。谢描描贴着门框静静立了会儿,她本身有武功,耳力极是灵敏,隐隐听着像是有女子小声道:“……你若是现在不抓住庄主,将来可怎么办呢?”

柔酥的声音正是苏宁:“我何尝不想?只是紫竹院里那一位……忒也霸道……连爹爹都敢打……”

谢描描心里极是不舒服,暗中猜测着与苏宁一道的那女子是谁,尔后恍然大悟:定然是新近才成了舅姨奶奶的翠玉了!

倒是苏梓青见这一行人来,虽沉迷于赌具,对外甥秦渠眉也还客气,寒喧了两句。对雷君浩也早有耳闻,紫竹山庄每年入住的贵客,他初时也曾在大门外骂过:“亲亲的舅舅也没见引进庄里来小住,偏弄了个外二路的纨绔子弟来当佛爷供着,这是什么道理?”那时候手中正捏着秦渠眉接济的十两银子出了山庄大门,他正满心愤恨。

如今瞧见这位君少,居然白面朱唇,一表人材,端的是风流人物。往秦渠眉旁边一站,生生将他比了下去。从前他只觉这位外甥生的体面,家中祖产丰厚,也盘算着将女儿嫁进秦家去,光聘礼就够他花销一阵子了。后来虽然秦渠眉娶妻了,他也还生了一种奢望,只盼着自家姐姐能拗得过儿子,将女儿苏宁嫁于他做平妻,最不济做个妾也是好的,嫡嫡亲的表妹,难道还能虐待了不成?

他的目光偷偷往谢描描那瞟了一眼,只觉全身无一处不疼,忍不住一个哆嗦。偏谢描描心有愧意,善解人意道:“舅舅,您老是不是有点儿冷啊?要不我去给您拿件厚点的衣衫来?”

苏梓青往后一缩,手中骰子四散跳开,他畏缩的看一眼这母大虫,口中连连谦让:“ 不用不用,也不冷,只是身子有点不得劲。”手忙脚乱要将桌上骰子收回去。

谢描描心中一软,只觉这位舅舅其实还是很不错的,挨了顿打,最初也嚷嚷着要秦母作主,不过几日就消了气,倒也不曾来为难她。她侧耳细听,内室的女子许是听到了外间人声,渐不闻议论之声。转头盯上了桌上的骰子,只觉这滴溜溜转的玩意儿很有些意趣,不由拈起一颗来细细看了看,苏梓青不由暗暗心痛,但近日他挨了顿打,受了秦渠眉两千两雪花白银,再加一个漂亮的小娘子,只觉这买卖合算至极,一副骰子虽说是他的挚爱,也没舍不得的道理。赌场里欠了赌债捱打之事,他不但天天见,也经过数次,比起谢描描这顿拳头,重了许多,且无人赔医药钱,剩下的倒是面子事宜。可惜面子这种东西,在苏梓青的生活里早就一文不值了,若是值个一文,怕是也被他拿去赌了。因此私下里他反劝着秦母别再惹儿子不高兴,没得母子生了嫌隙,反倒让外人占了便宜去。

这外人,自然是谢氏描描。

谢描描并不知道,自己一顿老拳,让秦渠眉这位舅舅得了多大的利,她并未见过骰子,因此拿在手里不住把玩。

苏梓秦虽憎恨这母大虫,却也知道这母大虫不能得罪,因之陪着小心道:“外甥媳妇进门这些日子,舅舅倒还未送过见面礼呢,只是舅舅身无长物,不如就送了这一副骰子给媳妇儿闲暇时把玩算了?”

谢描描是个实心眼的孩子,她于人情事故之上实是不通,只当这是人家真心,连连点头道:“谢舅舅的见面礼,那甥媳就不客气了啊!”说说笑笑,将骰子揣进了怀中。

苏梓青眼巴巴看着她将骰子揣进了怀中,不由肉痛万分,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怀着极为渺茫的一线希望问道:“甥媳可会玩这东西?”他这副骰子当初请人制的时候苏家还未败落,实是请了匠人在里面动过手脚的,贴身带着把玩了许多年,一夕之间就揣进了别人的怀中,简直不由得他不沮丧。

谢描描目光奇亮盯牢了秦渠眉,道:“舅舅不用多虑了,甥媳让相公教我玩就成了!”

秦渠眉含糊的笑了一下,只觉第一次无限同情这位嗜赌如命的舅舅。

小丫头这招就好比是夺了侠士的剑,名士的驹,专往人心上戳刀子!可惜始作俑者眸光清亮透澈,对自己纯然依赖,竟教他舍不得开口。

苏梓青再次哆嗦了一下。

这次不是肉痛,是心痛。

意凋零

ˇ意凋零ˇ

没过得几日,苏梓青要离开山庄,秦母替翠玉置办了丰厚的嫁妆,也够弟弟挥霍一阵子了,苏梓青这次心满意足,又加之临近苏宁生母祭日,每年这时候秦母总还要使人陪着苏宁前往苏府祭拜亡母,不若这次陪同其父一同回去的稳妥些,于是吩咐下去,替表小姐收拾行装。

苏梓青自那日见过雷君浩之后,将往日欲与姐姐作儿女亲家的心思早早歇了,对苏宁旁敲侧击了好几次,只盼着这女儿脑袋瓜开窍,把对秦渠眉的一腔痴意早早收回,凭着自己温婉秀色能将雷君浩降服,比屈居母大虫谢描描之下来的不知要畅意多少倍?

因此离开的前一日,他特意邀请了君少前往苏府作客,也顺便极为客气的邀请了外甥秦渠眉与甥媳谢描描。他原想着,外甥秦渠眉虚长二十有二,去苏家仅有的一次还是外祖过世前去奔丧,这般客气相邀,铁定不会前往,这一点他倒颇为放心,只虑着君少不肯前往,同苏宁使眼色,苏宁近日听得父亲念叨的多了,也只装没看见。

哪知谢描描这实诚孩子,闻得雷君浩与秦渠眉婉拒了苏梓青的盛情相邀,见他垮下脸来,不免心有不忍,义气了一回:“舅舅,我去我去!”

秦渠眉一愣,见她小脸发光,似是对此行非常之憧憬,将往日那一点圈在院里的阴霾全部赶跑,心下不由一软,想着她父母生死未知,大约这样开心的日子 也过不得几日了,若再有确切消息传来,他便不能再将谢父谢母之事隐瞒到底了。一时之间只觉心上压了块大石,勉强笑道:“既然描描愿意去,舅舅——”转头对苏梓青道:“那甥儿便不再客气,同甥媳一同拜访,算算查干湖冬捕也到日子了,正好带着描描去玩玩。”

苏梓青极为诧异,将谢描描浑身上下打量了又打量,似完全不能相信这样一个毛丫头居然能让外甥改变了主意,当真纳罕。

岂料,雷君浩道:“大哥,哪有将我一个人丢在山庄的道理?既有好玩的,哪我们一同前往吧?”目光却越过秦渠眉与苏梓青,真视谢描描。

谢描描被他吓得久了,这次自忖靠山稳固,居然横了他一眼,拖着秦渠眉收拾行装去了。

雷君浩摸摸鼻子,极为无奈的笑了。

陪尽了小心,终于换得了她不再四处逃窜,也不知这算不算得上好事多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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