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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安心做鸳鸯(65)

谢描描心下一紧,暗道不好,已在心里将海家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且忙忙去看叶初尘与关斐,那二人就坐在她左手边。三人目光相撞,皆是大惊失色的模样,特别是叶初尘,眼底竟有几分懊恼的神色。好在此时厅中众人皆盯着海非川去瞧,竟然无人去注意地鼠门这三人,倒教这三人一时不曾露了行藏。

海烈拈须长笑,面上略有得色。座中之人皆是江湖有名望之辈,小小一座银楼,哪用得着这些人出马。海家父子免不了摇鼓唇舌,去外面找寻愿意出战之辈。叶初尘使了个眼色给关斐,他悄悄溜出大厅,随着那一干愿意出战的江湖中人坐船而去。

这里厅中众人见得初战已定,再耐不住在厅中苦捱,有那坐不住的,便从厅中起身,去岛中码头处瞧热闹。

谢描描与叶初尘心中有事,自然也是个坐不住的。瞧着她立起身来,秦渠眉亦是起身,笑道:“小兄弟,你这是要去哪里?”

谢描描昨夜到今晨的那点重遇秦渠眉的稀薄的欢喜,早在海非川微悯的那一眼里化作枝上残雪,叶上露珠,被烈日蒸发殆尽,只余一片寒凉。她仿佛微讶,侧过头来将秦渠眉打量一番,带着些陌生而奇异的目光,似痛苦似欢喜,半晌才轻声道:“秦大哥这是作什么?”似乎极其不愿与他同路而行,说着已迈开了步子。

秦渠眉紧随其后,在认出她的那一刻起,心中虽有巨大的欢喜,亦有无数疑问。然则此刻却不是个探查真相的好时候。强捺下扑上前来相认的冲动,面上只是淡淡道:“为兄瞧着你也要去码头凑个热闹,不如一起?”

叶初尘已走了几步,此时回头极不耐烦道:“要走便快些!”

谢描描无奈,眼瞧着秦渠眉紧紧尾随自己往码头而去。

这一日风高浪急,东海小岛码头之上,聚集了几十人立等着瞧热闹。谢描描与叶初尘度日如年,身旁虽有秦渠眉相伴,却更教她刺心难捱,每一刻皆是苦楚。

秦渠眉瞧着她如热灶之上的蚂蚁一般不得安生,心里面竟然冒出来个极为怪异的念头,向着极不可能的方向而去,若是这暗里的揣测是真,结果真是要令他心魄皆惊,神魂离体。

他本就是寡言之人,这一年多的变故突起,更教他话少了几分,心里又揣着些不欲人知的念头,一时之间也只余沉默。

两个时辰之后,远处有大船破浪而来。众人临风而立,眼瞧着那大船近了,再近些,便能瞧见船头立着的正是海非川,身旁亦立了许多人,每人身上皆是鲜血淋漓,远远瞧去甚是骇人,也不知是别人的血还是自己的血。

等大船靠了岸,海非川等人下了船,却是人手一颗头颅,谢描描细细去看,只觉双足俱软,血腥气扑面而来,令人作呕。海非川手中提着的头颅,不是别人,正是这几日侍候她起居,每日端茶送水的楼中伙计。她记得那伙计圆圆脸蛋,每瞧见了她,总要强忍着笑意,殷勤相待。她在楼中被叶初尘戏耍,这些人每每看着皆露出善意的笑容来。

她忍不住背过身去,蹲在人群之后大吐特吐。人群皆追随海非川等人向着东海门而去,叶初尘见得她身旁紧紧守着的秦渠眉,略略皱眉,但此时情势迫人,不容他犹疑不决,他只得混在人群之中向着岛内而去。

良久,面前递上来一方带着体温的帕子。谢描描早已吐得天昏地暗,腹内空空,几乎连胆汁也差点吐了出来。她生平最是胆小,这却是初次直面血腥,几乎肝胆俱裂,更何况这些提在那起自诩为江湖正道人士手中的头颅,昨日之前还在得云楼勤勤恳恳做生意,与一般生意人别无二致……她只觉头痛欲裂,简直想不明白这般的厮杀有何益处。只是昏头涨脑接过了帕子,将秽物擦拭一番。

抬起头来之时,撞进了一双温暖的眸子。

登临月

ˇ登临月ˇ

彼时码头之地,空余东海门五六门人守驻码头。远处碧海琼天,秋水澹澹,近处草木丰茂,秋风乍起。谢描描立定在秦渠眉面前,满腔思念苦楚却不得倾诉,只绽出一抹牵强的笑意来,道:“秦大哥怎的没随他们去庆首战大捷?”

那些人纷纷扰扰,喜笑欢颜,自为铲平了一座魔窟,从她身旁走过之时,身上带着令人作呕的血腥之气,几乎令她无故涕泪俱下。

秦渠眉虽不能得见她面色如何,但细察她眸底流露出的失望痛心之色,呕吐了半晌,将腹内之物吐得空空,已知她极是不喜这般血腥搏杀,此时也顾不得她身有秽味,忙将她扶了起来,柔声道:“小兄弟,我是瞧着你那两位兄长皆随众人前去岛内庆贺,将你独自丢在这里,总还有些不太放心……莫非小兄弟初次出门?”

他试探性的问出这句话来,便见她苦笑道:“让秦大哥见笑了。小弟自来胆小,倒从不曾见过这般血腥的场面。依着小弟所想,世间诸事诸仇诸恶总也施之不尽,报之不尽,是以不明白这般屠杀却是为何?”

谢描描自然知道今日之事,叶初尘与关斐定然是去前厅探个明白,自不替他二人多作辩解。

秦渠眉心内沉迟,只觉自己猜测十有八九属实,拧了眉头,缓缓道:“总不过是惩恶除奸,教世上无辜之人少受一些伤害罢了!”二十一年前那桩震惊江湖的惨案他无缘参加,东海门与闻蝶谷血战,进尔席卷整个江湖之事,也只当作一番传闻来听,其中事事非非,江湖早有公论。如今闻蝶谷死灰复燃,但凡正道人士,怎不心生疑虑?

岂料她听得他这番话,不由冷冷一笑,嘲讽道:“无辜之人?今日这些双手染血之人,不知哪一位算得上无辜之人?二十多年前的那桩旧事小弟早有耳闻,不过是东海门垂诞闻蝶谷财物,找了个借口想侵占,岂料闻蝶谷中人不肯束手就擒,两方交手,各有损伤。东海门不甘罢休,摇唇鼓舌,鼓动江湖中人参战,这才有了后来那些战事,追根究底,不过是利益之争罢了,休得拿道义来作幌子,也不怕羞煞了道义二字!”

她这些日子追随叶初尘四处奔走查帐,自是见识了闻蝶谷的财势力量,兼且她又出身商贾之家,凡事皆以利益为先考量,自然说出了这番话来。倒不曾料到此言一出,竟教秦渠眉愣了一晌,将她这番话放在心中思量一番,不禁有些动摇。

二人缓缓而行,到得岛内所居之地,但见大门前开阔之地中间已是架起了木柴,堆了许多人头在一旁,海烈正端了一坛酒立定在柴堆之前,口中念念有词,一边祭酒一边红了眼眶,教在场诸人不无感慨,只道他兄弟情深,其兄与兄长之子过世二十多年,到如今他还不能忘怀,血债血偿,誓要将闻蝶谷诛杀干净,更有人佩服他节烈之义,交口称赞。

秦渠眉与谢描描立定在人后,她二人身旁正立着今日前往得云楼诛杀闻蝶谷的这一干人。这些人在江湖中不过是小门小派,大多年轻,是以对二十一年前江湖之中腥风血雨并无多大愤慨之心,反倒是前往得云楼诛杀哄抢,所获不菲。此时各自将怀中所揣首饰拿出来端详,这一位悄声道:“岑兄你瞧,得云楼所造钗子果真精致,无怪乎客似云来,也亏得此楼是闻蝶谷的产业,否则你我兄弟哪能平白得了这么许多精致的首饰,过几日回去哄哄家中那婆娘,她瞧着定然开心。

另一人将怀中古玉拿了出来,也瞧来瞧去,道:“我瞧着这块蟠螭佩饰也值个一二百两银子,玉质透澈莹润,我当时去拿之时,得云楼伙计死抓着不放,被我一刀便砍了首级下来。海少门主也说了,不过是些不义之财罢了,自然容得我们自取……”

谢描描握紧了双拳,只觉这些人身上血腥之气刺鼻难闻,手上青筋暴起,目中似要喷出火来。她自开始在各地查帐,一圈巡视下来自然明白,闻蝶谷门下作生意,最是规矩踏实不过。各地店铺无不是诚信待客,童叟无欺,是以生意自然兴隆。岂料今日却做了他人口中一块肥肉,任人宰割,当真令人痛心疾道,愤而难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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