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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造反吧!(113)+番外

柳明月注目在他身上,见得他黑而瘦,四肢便如麻杆一般,瘦的皮包骨头,先时捏着他的腕子,只感觉得到入手硌人,此刻却注意到他的眸子是棕色的,睫毛浓密,面上轮廓分明,瞧着倒似外族人一般。

花氏与陈氏的眉毛蹙了起来,面色十分复杂,既有悯意又有厌恶。

不曾料到今日带着将军夫人出门来,却遇上了这样的事情。

柳明月留意到了花氏与陈氏的神色,心中好奇,却不好贸然相问,只对着那小儿道:“听你这么说,倒算得是个孝顺孩子。我若真替你娘医了病,你待如何?”

那小儿见得有门,立时面露喜色:“夫人若替我娘医了病,就算让我死上十回百回,我也愿意。”

花氏与陈氏连忙阻止:“夫人且慢,就……放这小儿去罢……我们还是送夫人家去……”

那小儿见得有人阻止,神色渐黯,只一双棕色的眸子紧张的盯着柳明月,忽见得她云破月来,灿然一笑:“我既答应了这位小兄弟要替他医母,自然不便食言。我倒要看看这小小人儿,可有胆子自动走进府衙认罪?”

那小儿怔了一怔,似未曾想到她眼中全无厌恶之色,笑容这般明丽,顿时瞧的呆傻,只傻傻瞧着她。

花氏与陈氏见得这小儿模样,顿时怒了:“大胆小子!”

那小儿似猛然醒悟,赶忙低下了头,小声道:“小的前面带路,还请夫人不要食言。”小肩膀耷拉了下来,便头前引路。

柳明月不明花氏与陈氏之意,待要跟上,陈氏与花氏面现焦色,一左一右拉住了她:“夫人,平日就算是我们也不会涉足去那个地方,就算是救济,也只肯让婆子们去,夫人这般金贵,怎能踏足那般腌臜之地?”

“难道是青楼?”柳明月在相府便养成了个骄纵的性子,凡事都依着她。如今被这黑瘦小儿挑起了好奇心,她所知道的最腌臜的地方,除了皇宫,便青楼,再想不出第三个地方。

花氏见得她一意孤行,终于一咬牙道:“夫人且俯耳过来,我与你说。”目光还轻轻往远处的小儿掠去。

那小儿走了十来步,不见身后有人跟上,便失望转身,静静立在道旁,整个人都透着股悲凉之意。

柳明月被他那双哀恸绝望的棕色眸子紧紧盯着,原不是多心肠慈软怜下,替人着想的人,也动了相助之意。

花氏所言,令得柳明月震惊。

原来那年城破,西戎贼兵入得城来,奸-yin-掳掠,将城中少女少妇尽皆yin遍,等到西戎兵败,撤出此城,城中有不少女子怀孕,次年产下了棕色眼珠的西戎杂-种。

有些女子暗地里将这些西戎人的孩子掐死,有些妇人因受不了这番□,也有大着肚子寻死的,另有一部分女子只沉默的苟活了下来,并且生下了西戎人的孩子。

有家人皆亡的,倒还好些,至少只受旁人的目光凌迟,但有夫君父兄健在的,便被逐出了家门。这些女子无处安身,城南向来是朝不保夕的贫家所居,这些女子便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在城南居住生活。

如今这件事情过去了十年,当年那批西戎小孩也有□岁了,平日便跟着其母生活在城南,是决计不敢往城中别处而来。今日这小儿定然是急了,才敢跑到城西当街来抢。

花氏见得柳明月面露不忍之色,便安慰她:“夫人有所不知,逢年过节,便是我们也会往城南施舍些米粮,只当是积福。这些女子本也是无辜,只是……要亲自前往,实不太好。”

柳明月久居京城,听过见过的最残忍的事情皆不及此。便是自己前世惨死,也只是死于痴傻蠢钝,比之这些无辜女子来,不知幸运多少倍。如今听得边关之地竟然还有这种事情,心中一颤,更坚定了要去的决心。

将心比心,如今她也算是这城中女眷,谁能知道他年自己命运如何?

☆、87第八十五章

城南这一片皆是贫民所居,放眼望去,棚户区,茅草屋,以及低低矮矮的小土房挨挨挤挤,主巷狭窄到只容得三人并肩而行,更有许多只容一个人走过的小巷子,如迷宫一般,看得人头皮发麻。

来往的人,多是面黄饥瘦,或者神情麻木,衣衫褴褛之人,见得柳明月及花氏陈氏这样穿着整齐的贵妇人,都漠然的瞧了过来,与柳明月瞧着他们诧异的神情相差无几。

大约她们想不明白,这种一瞧便是在本城有身份的贵妇人,为何会误闯进这里来?

柳明月也从不曾设想过,这世上竟然还有这般贫穷的人家,这样卑微的活法。

她见过的最贫穷的人,就是京中的乞丐,比之这些人来,也吃的肉皮儿舒展,一瞧便是并不曾大饿过的,只不过穿的破了些,脏了些。

但住在这一片的男人女人小孩子,无不是枯瘦的惊人,一眼望去便知是长久处于严重的饥饿状态。其中男人只是零星,大多是妇人与孩子。

许多棕色眼珠的小孩子们跑了过来瞧热闹,有男有女,皆是一色的黑瘦,有些甚直瘦到吓人的地步。这些孩子们瞧着这一行人,竟然努力的咽着口水,就好似柳明月他们一行人就是可口美味的食物……

柳明月打量他们的同时,他们也在打量着柳明月。

这是真正的贫穷与饥饿,是被整个世界抛弃遗忘的角落,是穷尽柳明月前世今生的阅历也难以想象的生活。

她被这样触目惊心的现实吓懵,呆呆立在那里,像个茫然的孩子,与面前一大帮棕色眼珠的小孩儿们对视,就好像掉进了一个不醒的噩梦一般。

那先时引了她来的小儿,见这情景,仿佛现在才想起来,她这样的贵人想必是从不曾见过这种情形,也不曾来过这样脏乱逼仄的地方,顿时十分局促,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搁,惴惴难安,总觉得惹了什么祸事一般……

金铃与秋果今日跟着她,也被吓住了,但见得她呆住了,连忙上前去护在她面前,秋果小心扯了扯柳明月的袖子,“小姐……”拉住了她的手,只觉入手冰凉,连忙扯出帕子来替她擦手心冷汗。

便是连她们这些丫环都吓懵了,更何况她家小姐这样娇养长大的官家贵女,又是从不曾经见过的场面,万一吓出好歹来,回头相爷恐怕要扒了她们的皮……

柳明月很快回神,露出个不辨滋味的笑意来,又苦又涩,面对着陌生人从来未曾有过的感觉,只觉心底无端心酸难言。遣了身边跟着的一名小厮:“你去帐上支五十两银子,多买些吃的来,从府里带些人手,送到这里,凡是独身妇人带着孩子的,皆分一份吃食……”又指使了金铃去请城里最好的大夫过来。

那小厮与金铃领命而去,花氏与陈氏皆松了一口气。

这位相国府独女,若非嫁了薛寒云,随夫来到边关,哪里是她们这些人能见得到的?更何况城南这些妇人与孩子……

柳明月示意那小儿头前引路,心中却如巨浪奔涌,千般念头涌上来,一时心潮难定。

在真正的群体-性的苦难面前,个人的苦难远远失去了纠结的意义,显的那么的无足轻重!

她从前一直纠结的,放不下的前生往事,有时候偶尔想起来,还是会觉得心中隐隐作痛,然而如今面对着一场战乱遗留下来的群体性伤痛,她忽然间觉得那些过去轻如烟云,被风轻轻一吹便散了……

巷子狭窄,秋果小心护着她并肩而行,前面又有陈氏花氏打头阵,以防惊着了她,后面还有小厮护着,最前面的小儿此刻肩膀垮的更厉害了,小脑袋垂了下来,整个人都快要弯成了小虾米,沉默的在前面引路。

本来求得了贵人相助,应该是件非常欣喜的事情,可是他却觉得心底十分不安。仿佛是第一次,他触目所及自己出生的这片地方,又脏又乱又穷,忽然之间便深深的自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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