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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造反吧!(114)+番外

地上的积雪早被人们踩成了泥又冻成了冰,稍不注意便有滑倒的可能。严寒的天气盖住了所有难闻的味道,几人在巷子里走了盏茶功夫,那小儿终于在一处小小的土房面前停住了脚步。

这土房子竟然还有个小院子,难得的算是此间比较整齐些的居处。

破败陈旧的木门,院子里却意外的很整洁。此时柳明月才发现,这小儿虽然穿的单薄,补丁摞着补丁,但身上衣衫却浆洗的十分干净。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院里便响起一个嘶哑的女声:“死小子……咳咳……怎么才回来?还不滚进来!”

小儿瑟缩一下,与方才在大街上那种果敢绝决的神情全然不同,瞬间便矮了许多,低低朝着房里叫了一声:“阿娘——”脚下却踟蹰了起来。

“还不快滚进来……咳……”

小儿往前挪动几步,几乎快要哭出声来,终于憋出一句话来:“阿娘……我带了客人来……”

自他出生,他们家就从不曾有过客人。招待客人这种事情,他不但不会,想起自家房里的样子,他总觉得将这样美丽的女子请进去,恐怕她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房内的妇人沉默了片刻,似有些不相信,暴喝一声:“说,你又闯了什么祸事?”

小儿连连分辩:“阿娘,没有。我没有闯祸!只是……只是请了人来替你看病……”

房内妇人顿时暴怒:“我便是死了,也用不着你管!咳咳……咳……”

小儿眸中不由滚下泪来,他迅速抬袖擦了,却意外的倔强:“阿娘,我求求你……求求你……”至于求什么,却未明说。

一院子的人都听着这小儿哀切的恳求,房内的妇人却只对着小儿破口大骂。

柳明月早听的呆住了。

她心中一直觉得,凡是阿娘,必都是疼爱孩子的,可是听着里面妇人的骂声,分明对眼前小儿怨恨非常。然而这种事情,又不能指责这妇人,经受过那种事情,又被迫生下了敌寇的孩子,这本身就是奇耻大辱,再长年过着这种朝中保夕的日子,是个人恐怕都会崩溃。

反是当时便寻死的女子,少了此后十年的零敲碎割,钝刀之苦,算是真正的解脱了。而活下来又生了孩子的,面对这种巨大的变故,才是真正的痛苦煎熬,每一刻恐怕都生活在水深火热里……

“大姐,你家小子请了我家奶奶来替你治病。”金铃扬声道。

房内的骂声戛然而止,良久,房门打开,有妇人从里面拄着拐杖走了出来。

众人在瞧见她的脸的那一刻,都屏住了呼吸。

那是怎样一张脸啊?

面上疤痕交错,似乎是被一场大火烧过,嘴唇干裂起皮,都有了血口子。她的腿跛着,一瘸一拐,目光森然,寒而冷,瞧着面前这群衣衫华贵的人。

所有人被她这样的目光瞧过来,俱有一种想将视线与她错开的感觉,唯有柳明月微微一笑,坦然道:“你家小儿当街拦住了我,求我来替你治病。我虽不会医术,但已遣人去寻好的大夫。”

从小到大,她被薛寒云的冷脸冻习惯了,这样森然的目光,竟然全无惧意。或者因为他们都经历过城破的伤痛,她反而依稀从这妇人的眸中能瞧出薛寒云心里深深藏着的痛……也许只是错觉。

那妇人未曾想到她竟然不惧自己,沉默片刻,便道:“既然如此,贵客请进屋。”掩唇咳嗽两声,目光冷锐狠狠瞪了那小儿一眼。

小儿在这样的目光之下,神情愈加瑟缩,只弱弱道:“阿娘——”

那妇人满目掩饰不住的厌恶神色,只唬的那小儿连阿娘也不敢再叫。

柳明月与花氏陈氏进了屋子,屋子低矮,黑洞洞的,寒冬腊月,竟然连个火盆也无,冷如冰窖,也不知这母子俩人如何捱过这漫长冬日。

房内左右靠墙只有两张窄小床板,只容得一个人平躺,床上各放着一床破旧被子,当地放着个原木桌子,上面放着两个豁口的碗,两双筷子,小半块又黑又硬的不知道什么做成的窝头,四个原木墩子充做凳子,便是这母子俩全部的家当。

今日之事,冲击力太大,到了现在,柳明月已经能够表面上非常淡定的随意坐了下来,招招手,教那小儿过来:“你可认识先时去寻大夫的姐姐?”

那小儿顿时双目晶亮,连连点头,“认得的,那个长的很好看的姐姐。”

“那你去街上等着她,我怕她来了不认识,寻不到你家来,那还怎么替你阿娘治病?”

小儿偷偷窥了一眼那妇人,那妇人却道:“这一片没有大夫愿意来的,多谢夫人好意,就算花了银子恐怕也请不来大夫。”语气极为平静,就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决不会让人联想到自怨自艾之类的情绪。

她这样事不关已的漠然,反教旁人瞧见了更添几分辛酸悲凉。

秋果嗓子眼早堵了许久了,闻言粗声粗气道:“我家奶奶请大夫,这城中若是有大夫敢不卖这面子,便让将军绑了他来!”声音里竟然有了几分哽咽之意。

这个直肠子心软的丫头!

柳明月拍拍她垂下来的手,淡淡道:“将军听到,会生气的。这是滥用职权!”

对面那妇人神情似有所感,低低询问:“可是顾将军府上?”

“我家将军姓薛,非是姓顾。”秋果被柳明月一噎,便不理她,转头与这妇人攀谈。

那妇人听到姓薛,身下坐着的窄床吱吱响了两声,乃是她挪了□体,目光却朝着一侧空落落掉了几块泥皮的土墙瞧去,双手紧握了拐杖,语声似有几分颤意:“这位薛将军……与十年前兵败的薛将军可是一家?”

柳明月暗道一声:坏了!

居住在此间的女子,皆因当年公爹薛良守城,城破才受辱,如今活的生不如死,若教她知道了自己是薛家儿媳,瞧着她方才骂人的势头,万一暴怒,如何是好?

但不及阻止,秋果已道:“我家将军正是薛老将军的幼子,奶奶是柳相国独女,我就不信在这白瓦关请不来个大夫?!”

“秋果!”柳明月厉喝一声,原以为也许会遭这妇人的破口大骂,但她却动也不动,形如雕塑一般,仿佛略动一动,整个人便都要碎了。

房内太暗,因此无人瞧得见,她紧握着拐杖的双手已是在轻轻颤抖,双眸死死大睁,直直盯着那处脱落的泥皮,似要将墙壁穿出个洞来,眼眶之内蓄满了泪,良久,才终于平息了下来,将视线转了过来,打量那静静坐在木墩上的女子。

这位薛夫人年纪约十五六岁,端妍明丽,如珠如玉,仿佛从云端落下的美人,一双眸子灵透纯澈,望之坦荡从容,哪怕坐在这样黑暗的小房子里,亦能映得满室生辉,愈发衬出了她的不堪。

她伸出布满疤痕的手指,捂住了双眸,仿佛这样的光芒刺伤了她的眼睛,含含糊糊的声音从她紧捂着的嘴里透了出来:“夫人贵足踏贱地,恐薛将军听到不喜,还是尽早回转罢。”

柳明月现已能确定,这妇人对薛家并无恨意,便浑不在意:“我家将军心肠最好了,必不会见死不救的!”

提起薛将军,她的声音好像涂了蜜。

妇人心道:他们夫妻必定是十分恩爱和美的罢!

少顷,金铃请了本城最有名的余大夫前来。

那余大夫进了门,蹙着眉上前与柳明月及花氏陈氏打招呼,万分不理解这三位夫人闲的无聊,竟然跑到这种地方来大施善心。但又不敢质疑,只上前与那妇人把脉,又开了方子,被金铃接了过来,顺手递了给那小儿。

“此后还要劳烦余大夫多出诊几趟,务求将这位大姐治好。至于诊金,每月到了月底到薛宅来结算即可。”

见是将军夫人亲自发话,那余大夫再无话说,背着药箱径自去了。

☆、88

第八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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