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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月(138)

“我知道,我会帮他们的,”柳梢道,“不信的话,我现在就可以立誓。”

诃那看着她半晌,含笑道:“多谢。”

道谢,却没有拒绝。

柳梢毫不介意,仰脸望着虚空,郑重地道:“我对魔神发誓,等杀了食心魔,我就解除寄水族诅咒,否则让我身魂俱灭。”

魔神誓言既立,一缕血光悄无声息地印入眉心,消失,魔魂已打上看不见的刑记,为他日悔诺之罚。

没有魔族敢欺骗魔神,没有魔族敢轻易立魔神誓言。

想不到她这么干脆,诃那有点怔。

“这下你不用担心了吧,”柳梢不由分说强行背起他,冲出妖藤的掩护:“有我在,谁怕他们!”

寄水族特有的保命之术,没有她,他或许也有生路。

然而,终于遇见了不会丢下我的你,我又怎会丢下你逃走呢?

重伤在身,不能御风遁地,柳梢脚步略嫌颠簸蹒跚,紫色流苏从他的发簪上垂下来,落在她的肩头上,轻轻摩擦着她的脸,冰冰凉凉的。

“柳梢儿。”

“啊?”

“我骗了你。”

“你是妖君白衣嘛,我早就知道。”柳梢边跑边答,语气很是得意。

“你早就知道?”

“当然!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我被阿浮君抓住,你没出两招就救了我,可是后来我跟他交手几次,才知道他的修为很高,我就猜到他当时是故意装的,你就是在跟他演戏,想接近我。”

“所以你故意捉弄我。”

“那当然!”

明知道他不喜人触碰,之后每次见面时,她都故意要拉扯他弄脏他的衣裳,就想看他能忍多久。

“你在生气?”诃那问。

“现在不生气了,你来救我了嘛。”

“我是有目的。”

“你还是来救我了啊。”

沉默,风声呼啸。

“柳梢儿,”诃那忽然道,“其实我并没打算来救你。”

“我知道啊。”她没在意。

“因为你不惧妙音,我才会接近你试探,虽说你有值得欣赏之处,但还没重要到让我不计代价相救,我希望寄水族解脱,却也跟他们一样怀疑那个预言,从不曾真正相信过你,阿浮折磨试探你亦是我默许的,这次百妖陵联合武道进攻,妖阙实力并不在他之下,我原本打算借机一统妖界,至于你,既然食心魔与魔宫都对你有兴趣,我正好坐观虎斗,无论谁得逞,六界局势将变得更加混乱,这是妖阙的机会。”

柳梢顿了下脚步,勉强咧嘴:“可你来了不是吗,你选择救我……”

“我会来,是因为有人告诉我,你注定找到神血,”诃那打断她:“他用他的办法让我相信了,你可以帮助寄水族摆脱诅咒。”

沉默。

堂堂妖君,岂会那么轻率地信任人,放弃大业冒险而来,不惜一切救她,甚至将最珍贵的水元送她,不过是算准了那句魔神誓言。

“我骗了你。”他轻声道。

“你说谎!”柳梢突然暴怒,停下,将他狠狠地丢到地上。

“抱歉,我……”

“你骗我!你也骗我!我不信!”

他便不再说了,美眸中流露歉疚之色,任凭她歇斯底里地发作。

许久,柳梢筋疲力尽坐倒在地上,笑了:“为一句誓言落到这个地步,诃那你真是笨蛋!现在说出来,就是想让我生气丢下你逃命吧?不管怎么样,你来救我了,我不会丢下你的。”

他有点意外,摇头:“柳梢儿,我救你是为寄水族,你的誓言已经让我满意,我也愿意奉送水元助你逃离,这是公平的交易。”

交易吗?柳梢对这个词是如此憎恶:“才不是!我们是朋友,你帮过我,我就会帮你,实话告诉你,我才不怕什么魔神誓言!”

她跳起来狠狠地跺脚,重新背起他。

背上男人的身材,宽大的紫色外袍,显得下面的她分外单薄。

“我救你,只是被人煽动。”

“我知道!那个人真坏啊,幸好这次他没骗你,我真的可以找到神血。”

“我用一切,赌你一句誓言。”

“你赌赢啦。”

“有一刻,我曾经后悔来救你。”

“但是只有你会来救我了,我们就是朋友!”

“我骗了你。”

“没事啦,经常有人骗我的!”

她满不在乎地回应,往前冲得更快,任凭狂风吹散头发,他顺手替她理了理,不再说话了。

天不知不觉黑下去,夜空居然飞来无数流萤。

点点流萤在两人身边汇合,旋转,越来越亮。

“留神!”诃那立即提醒。

剑气完全爆开,蓝红交织,辉煌壮观。蓝,犹如东海月光下幽幽的海波;红,恰似日出海上熊熊燃烧的火焰。

东华焚海。

柳梢处于亡命状态下,精神极度紧张,反应奇快无比,强行扭转冲刺方向,硬是避开了那一剑。

蓝袍仙姑手执折扇,足下赤霄剑居然光彩夺目。

照理说,主人已死,法器便会失去灵气,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将这剑灵修补好的,可知花了不少心思。

柳梢盯着她道:“上次挖人心的不是我,你知道。”

“我知晓。”

“再放我一次,我会杀了食心魔,给他们报仇。”

“我自己也能报仇。”

剑光流转,可见仙子清瘦的容颜,飘飘仙袍显得空荡荡的。

外围动静越来越大,仙门的搜索圈在缩小。柳梢正感到束手无策,背上的诃那突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柳梢微微迟疑,想到两人逃不出去也是死,于是将他放下来。

双足落地,诃那立刻变得更虚弱,倚在柳梢的肩头才勉强站稳。

卓秋弦语带讽刺:“诃那仙长,还是妖君白衣?”

“诃那是我名,白衣是见素真君所赐,白衣诃那皆是我,”诃那抬起脸,看着她微笑,“一剑落空,且无声响,仙子本就无意杀她。”

薄唇抿成直线,卓秋弦还是冷着脸,不肯让道。

“还是,你知道不该杀她,又忍不住怨恨?”诃那叹道,“仙子心魔太重。”

卓秋弦道:“与你何干!”

“你所怨者,又与她何干?”诃那忽然莫名地转向柳梢,“你说,与你有无关系?”

“我……”商玉容与洛歌之死,柳梢实在说不出辩解的话。

第60章 一无所有

“我……”柳梢难以辩解。

“好个无关!若不是为救你,他又何至于独斗食心魔?若不是为救你,洛歌会走不出大荒?”卓秋弦果然大怒,“洛歌是重华后人,合该守护六界,要死他自己去,凭什么拉着玉容?如他所言,我无仙心,他们有又怎样?救再多人,谁能救他们?”

纵然救了天下,又有谁来救他们?

洛歌的辛苦与功劳人人称道,然而在魔祸初平、百废待兴的时期,若非有善于应酬的商玉容从旁协助游走各派之间,洛歌再有智谋也分身无暇。洛歌立于光芒之下,商玉容便是他身后无声的影子。事实上,六界百年安宁,又岂止两人的功劳?那些中断修行自请外出守关的弟子们,那些为了大局而笼络武道忍耐诸多无理要求的仙尊掌门,哪个没有牺牲?

守护,是仙门的责任,也是他们的选择,明知道不该责怪,可是作为女人,作为朋友,依然忍不住要怨愤。

柳梢咬紧唇,低头。

卓秋弦犹自激动:“以他的修为,在食心魔手下支撑片刻不难,若非你报信延误,他怎么会死?他舍命救你,你却根本就是想要他死!你说,他凭什么要救你!我竟然还放过你一次!”

提到“他”,芊芊玉手竟是直指诃那。

柳梢丝毫没觉得奇怪,也没有提醒她。

诃那不但没有分辩,反而笑了:“既然都放过一次,不差再通融一次。”

妥协央求的语气,居然有几分死皮赖脸的味道。

卓秋弦竟也没有生气,愣愣地盯着他看了半晌,眼神怒火渐渐地消融,终于,她沉声道:“他们都在附近,就算我不插手,你们也逃不了。”

诃那道:“你不插手就很好,能否存活,是天意。”

卓秋弦果真不再说话,收剑归鞘,看也不看两人就走。

她只是性格执着,导致怨念太深,迟迟放不下商玉容之死,情绪得以发泄之后,心魔自然就被压制下去。诃那也明白这点,所以才顺势引导,以免她走火入魔。

“卓师姐!”柳梢冲着她的背影道,“谢谢你信我。”

卓秋弦顿了下,冷冷地道:“我不信你,我没那么聪明,看不出你是好是坏,我只是相信玉容,也相信洛歌。”

仙子头也不回,大步离去。

沉默。

柳梢直直地盯着身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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