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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月(139)

不知何时,妖君已经现出妖相,黑色眼睛变成瑰丽的蓝,眼波潋滟,流动着魅惑的光泽。

满头青丝变作白发,失去蔓形簪与紫丝流苏衬托,如雪瀑般一直流泻到地面,蓝色的细碎饰物点缀其间。艳丽的紫袍前襟微敞,衣带半松,如此狼狈模样,反而越显出一段天然的华丽妖娆。

他手中拿着的,赫然是一柄团扇!

“你故意的,”柳梢低声,“我们这是在骗她。”

复杂华丽的装束,男生女相的眉眼,加上方才那脾气态度,依稀竟有几分商玉容的影子。

不过眨眼之间,紫衣已变作纯白色的外袍,妖相完全显露,华丽妖气顿时消减,剩下满身清贵。

诃那扶着她站直了身,淡蓝色手链发出动听的“叮咛”声:“你以为当真能骗过她?其实她早就看穿我的意图了。”

纵然仙子满腔怨恨,被心魔所困,那双眼睛却始终清澈。

柳梢愣了下:“因为你,她还是放过我们了。”

诃那摇头:“她原本就不想杀你。”

“不管怎么样,我们又躲过一次,”柳梢突然轻松起来,再端详他片刻,爆发出一阵笑,“诃那!原来你长这样……啊,真好看!真像个……妖后!”

面对调侃,诃那也没生气,微笑:“抱歉了,没让你看到威风的妖君。”

柳梢擦擦眼睛:“走吧,出去再说。

前方空气中漂浮着无数细密的光点,比萤火还小,那都是散动的识沙,由仙武联盟所炼制,寄附着最简单的搜索感应之术,只要触及一粒识沙,便会惊动对方。越往前走,识沙越来越密集,以两人现在的实力,的确难以逃出这样的包围,难怪卓秋弦会那么说。

速度丝毫没有因此减慢,柳梢背着诃那往前闯,身影如箭,撞得识沙纷纷飞散。

飞舞的识沙中央,一个少女转过身来,英气美丽的眉眼间透着柳梢最为熟悉的嘲讽之色。

柳梢也停下来,两人对视。

“柳梢儿,你现在的样子真像条落水狗,人人喊打。”白凤先开口。

柳梢像是没听到她的讽刺:“放过我。”

白凤嗤笑:“凭什么?”

“我求你。”柳梢放下诃那,下跪。

“够了!”白凤忽然莫名地发怒,“这次没人看见,我便还了你的情,今后你我两不相欠。”

柳梢闻言松了口气。

其实白凤虽然手段狠毒又与柳梢不睦,但她向来知恩图报,一次救命之恩竟记在了心上。柳梢被困禁魔坑时,曾托她向卓秋弦求救,她其实是转达了的,不过卓秋弦当时并没有回应,后来顺势借诃那之手放走了柳梢,柳梢清楚缘故,白凤却不知内情,以为没帮上忙,所以至今还惦记着还情之事。柳梢此刻要活命,当然也不会主动说穿。

当初无意相救,今日却得活命之恩,再想到两人在武道你死我活的过往,柳梢心头百般滋味难言,经历这么多事,柳梢早已不再计较那点小过结,何况错多半都在自己,再想到白凤能离开侯府过上如今的生活也不容易,便忍不住再次提醒:“仙门这几次围攻我,那些仙尊们都在场,只有谢令齐不在,我之后就被食心魔盯上。”

“多谢你为我着想,”白凤依然是讽刺的语气,“这种挑拨的事儿,你我都干的够了,收起来吧。”

见她执迷不悟,柳梢火气上来:“谢令齐真的是食心魔!他跟陆离不一样,他根本不可能真的喜欢你!”

“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我!”白凤冷笑,“难道就你人见人爱,我就不配被人喜欢了?”

“他喜欢的是洛宁!”柳梢冲口而出。

“你!”白凤变色,怒视她。

柳梢立刻后悔了,自己与诃那的生路还在她手上,不该冲动激怒她,于是柳梢放软语气道:“你肯放我,就算我要笑话你也不会选这种时候,侯爷方卫长他们利用完别人会怎么做,你也清楚,你再跟着谢令齐不会有好下场的!”

“那你说我该怎么做?”白凤猛地上前两步,咬牙,“没有他,我现在还是侯府的杀手,生死只在侯爷和方卫长一句话,一辈子受那些仙门弟子的冷眼和奚落!可如今,我是堂堂正正的仙门弟子,是南华首座师兄看中的人,再没人敢轻视我,她们甚至要奉承讨好我,我好不容易才拥有今日一切,全是仗他得来,你说,他果真是食心魔的话,此刻背离他,我又能有什么下场?除了跟着他,我还能去哪里?”

柳梢语塞。

“你有陆离,有洛歌,还有商玉容、洛宁、卓秋弦,他们个个都肯护着你,你当然可以放心地改邪归正做好人,就算入魔——”白凤一指旁边的诃那,冷笑,“看吧,连妖君白衣都亲自来救你,我呢?我有什么?除了跟着谢令齐,我还有什么别的选择?你倒是说啊!我也奇怪,你到底哪点比我好?除了生得好看点,你根本是个彻头彻尾的软骨头闯祸精!一个只会无理取闹的草包!可是所有人都对你那么好,你总是那么轻易就让他们喜欢!你可知道,我花了多少心血才能脱离侯府过上如今的日子?你呢,陆离从未让你受过责罚,商玉容为你死了,洛歌轻轻松松一句话就护你周全,连洛宁也要来救你,你知道我有多羡慕!”

柳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自卑的、怨恨命运的少女,一直在羡慕别人的快乐,却从没想过,原来也有人羡慕着自己。

白凤越说越激动,手都在发抖:“你呢?柳梢儿,你向来都这么自以为是,哪里想过别人?若是有人肯那么对我,我宁可替他们去死!可那些对你好的人呢,他们都落得什么下场?陆离死了,商玉容死了,洛歌也死了,洛宁怕也没什么好结果吧?如今连妖君白衣也要被你害死了!真是老天无眼!那些好人全都死了,偏偏你还不死!”

柳梢怔怔地听着,艰难地重复:“为什么……我还不死?”

是啊,为什么死的是他们?为什么商玉容舍身救自己,自己却为那桩可笑的仇恨,不早点去报信?为什么自己为一场可笑的“仇恨”,轻易入魔?为什么自己不能控制魔性,让食心魔意识入侵,害了洛歌?

“他们死的时候,你很得意吗?”

“连洛歌都被你迷住,你想必是觉得很光彩很有脸面,你就是这样的人!”

……

“不是!不是!”柳梢捂住脸滑坐在地,尖叫,“我没有!我不是!”

体力精力严重透支,再受到这般痛骂,自责,内疚,恐惧,悲痛……诸多情绪齐齐涌上,她一时之间竟濒临崩溃。

美眸骤然迸发寒光,诃那当即扫了白凤一眼。

对上他的视线,白凤猛地清醒过来,闭嘴。

责骂声在耳边反复回响,柳梢全不理会外界发生了什么,双手抱着头缩成一团,颤抖。

白凤说的没错。

是她太任性,总是故意惹他们生气,惹他们操心;是她太没用,明明有别人没有的天赋,却任性而为,白白地浪费了光阴;是她太笨,才会落入食心魔的陷阱,看着保护她的人一身鲜血离去,她却无能为力;都怪她,他们不该死,她才是真正该死的人!

……

“柳梢儿。”头顶传来轻柔的声音,带着似曾相识的怜悯与关切。

是了,是这种语气,为什么现在才能感受到?

柳梢流泪,放声大笑。

曾经,他们也是这样对她啊,有真,也有假,那时的她却只一味地羡慕着洛宁,嫉妒她被众人保护疼爱,全然忽视了关爱自己的那些人。

诃那见她貌似疯狂,立即捉住她的手,想要强行掰开。

“诃那,”柳梢反而更用力地捂住脸,挣扎,眼泪从指缝里直往外流,“是我害了你,我还会害你!”

“你做的很好了,”轻轻的声音,夹杂着虚弱的咳嗽声,“你看,你在保护我呢。”

保护吗?

手情不自禁地松开,再见到光明的瞬间,她对上了一双秀美的眼。

明亮柔和的眼波,犹如清澈的湖水,洗净了混沌的思绪。

“我救你,换你立下魔神誓言,你不欠我。”

不欠吗?柳梢怔怔地望着他。

见她精神逐渐平复,诃那这才松了口气。方才她两人都过于激动,幸亏自己早有准备,及时设置了结界,才没有让这里的动静传出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仅剩的妖力过度消耗,他跌了下来。

“诃那!”柳梢完全清醒过来,知道他在地上必然会加重伤势,连忙背起他。

白凤见状既是嫉妒,又是幸灾乐祸:“好个妖君白衣,为了救你,妖阙不要了,命也不要了,柳梢儿你还真是红颜祸水,见一个害一个,也不知道你是怎么迷住这些男人的,陆离那么宠你,他到死也想不到,你有这么多相好,早就不记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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