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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月(143)

墙外不闻潮汐声,唯有隐约的鬼哭。

少女站在水墙外,像是深海中盛开的鲜花,厚重的水绒披风将海水逼开,使她不至于溺水,鬼门导致法力流失,方才众长老竟没有发现她。

他侧脸。

水墙破开一道裂缝,洛宁顺利地走进来,走到他身边,难过地望着他。那些长老并未明言,聪慧的少女已经猜到了几分。

没有询问,也没有解释。

妖王负手而立,面容俊美依旧,双颊却明显瘦削了,是经常连续数日不眠不休的结果。安抚苔老等旧部,费尽心力与冥尊周旋,他已彻底放下了骄傲,全力为兄长收拾残局,接过守护全族的重任。

没有六界公义,没有光明正大的计策,所有冷酷自私的谋划,只为族人争取一席容身之地。

她小心地扶上他的手臂:“不是你的错啊。”

“自然,”他看看那小手,神情并无变化,“没有妙音族,就没有妖君白衣,他既有一意孤行的决心,就要承受被放弃的后果。”

听到冷心无情的回答,少女抿紧唇,大眼睛里无半丝失望之色,反而生起更多的怜惜。

这场牺牲,他不接受,自会有别人代替。

被水控制的弱小族群,为了造就一位妖君,究竟付出了多少,让他连保住兄长的理由都没有?

她欲言又止。

他侧过身来,随手拉紧她的披风领,也没问她找自己做什么,只淡声道:“走吧。”

说完,他扣住她的手腕,带着她步水而上。

东海之上,青天万里,白日高悬。此时距离那场大荒之中的围杀,已经过了大半年。

围杀说不上胜利还是失败,仙门没有斩除魔女,妖界没有拿住白衣,魔宫没有达到目的,食心魔也是谋划到头一场空。重伤的一妖一魔从此下落不明,仿佛从六界蒸发了一般,踪迹全无。所有人都猜测他们逃入了大荒深处,仙门、魔宫、妖界与武道都尝试搜寻,然而大荒本就是个神秘的所在,越往深处越是凶险无比,各方不但一无所获,反而折损不少,想来他们无奈被逼才进去,生还的可能已经不大,因此事情渐渐地淡下来。

青华宫冲虚殿内,几位掌教仙尊面色凝重。

商镜缓缓地道:“近日我们已是严加戒备,人间仍发生十多起失踪案,诸位怎么看?”

真一掌教伯邻道:“我前日与玉息掌教亲自巡查过,关口城防戒备森严,魔宫不可能轻易侵入。”

紫霄宫掌教玉息真君颔首确认:“不错。”

南华掌教原西城突然道:“魔族杀人修炼,从不避讳仙门,如今这些失踪案做得毫无痕迹,倒像在掩饰。”

众人沉默。

天山派掌教睢和忍不住道:“若非魔宫作怪,难道真如他们所言……”

“怎么可能,食心魔已经死了!”扶生派掌教祝冲道,“我看武道值得怀疑,与我们结盟的仅有几脉,武道中人阴险狡诈,未必不会与魔宫勾结,故意制造食心魔的假象,混淆视听,动摇人心。”

玉息真君赞同:“此言有理,人心最是贪得无厌。”

商镜转向万无仙尊。

万无仙尊皱眉,半晌道:“她说食心魔在仙门,我细想了几日,倒也不无可能……”

商镜点头:“我回头细想,也觉得此事疑点颇多。”

“魔女的话如何信得!”祝冲反驳,“商宫主你也糊涂了?”

他脾气一向暴躁,商镜也不生气,笑道:“我不过是设想诸多可能,祝掌教不必激动。”

万无仙尊道:“想得周到总是好的。”

“诸位别忘了,还有妖界也可能插手。”旁边谢令齐突然开口。

商镜闻言道:“你的意思……”

谢令齐含笑禀道:“弟子愚见,之前洛师弟说妖界无害,乃是因为妖界分裂,自顾不暇,难以为害,但如今无迹妖阙陷落,白衣被追杀失踪,妖界形势与之前已经大不相同,鹰非既然一统妖界,未必不会插手六界局势,毕竟妖魔联盟不是第一次。”

“正是!”祝冲双眼一亮,“我们一直关注魔宫动静,竟忽略了妖界!”

这番分析的确入情入理,众掌门仙尊皆点头,暗自思量。

商镜叹道:“果真是妖界插手,只怕六界局势会越来越复杂,仙门独木难支。”

谢令齐忙道:“弟子会留意妖界动静。”

他本是南华首座弟子,商镜也十分看重,闻言笑道:“也好,你这孩子办事一向稳妥,此事便交由你。”

“弟子定不敢辜负商宫主与诸位厚望,”谢令齐低头接令,又道,“羽师兄与妖王鹰非那边的人交涉过,据说鹰非正全力追杀寄水族,并未见过洛宁师妹,或许她果真不在妖界。”

南华众人神情一黯,商镜叹道:“看好苏信,不许他出去。”

“是。”

这边话音刚落,殿外突然传来极大的喧哗声,一名守殿弟子匆匆进来通报:“魔宫那边有重要的消息,金师兄求见宫主。”

众掌门仙尊神情都是一凛。

难道魔宫又有动作了?商镜立即道:“让他进来。”

“宫主!”一名大弟子快步进来作礼,犹自喘息,脸色有点白。

商镜皱眉,沉声道:“你且慢慢讲,到底怎么回事?”

“她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人间正是晚春时节,风和日暖,虚天魔宫之外却遭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风雨,山头泥土被冲出深深的沟壑,地面好像被划成了无数碎块,山谷则完全被雨水填满,变成了浑浊的小湖。

这一切变化,不过才发生半个时辰而已。

气氛格外凝重,魔宫众将列阵,守护着那道连仙门都束手无策的虚天大门。

原本牢不可破的结界已经被外力强行打碎,大门上出现一道两尺宽的裂缝,浊气煞气往外急涌,所及之处,草木叶片皆枯黄下垂,现凋零之象。

眉眼冷锐,卢笙负手站在阵前,看着始作俑者。

两支绿珊瑚簪子束起高高的马尾,旁边点缀着几朵小小的簪花,少女褪去沉闷的黑袍与素净的白裳,穿着一身鲜艳的鹅黄色长裙,外面罩着件宽大的绿色长袍,胸前带了串草编的花环,白白净净的赤脚不沾半点泥水,鲜活得好像山脚下的嫩柳。

这才是柳梢,漂亮的柳梢儿,没有魔的放纵,没有仙的规矩。

杏眼神气十足,她双手叉腰,挑衅地看着众魔,曾经的软弱狼狈全都不见,仿佛完全变了个人。

“诃那,这下怎么样?”她高声问身旁人。

“很好。”妖君温柔地微笑,雪发白衣飞舞,蓝色双眸胜过雨后天空。

“我要拆了徵月魔宫!”

“嗯,随你。”

手指连续轻弹,无数白色气流如箭飞向对面,魔宫大门上的裂缝顿时又扩大了半尺。柳梢停下来嚣张地大笑,身旁妖君不动声色地抬手,替她挥去漫天烟尘。

一名魔将低声道:“再让她继续,魔宫之门迟早崩毁,怎么办?”

未旭看着对面张扬的少女,桃花眼里神色复杂,震惊,意外,又隐隐透着一丝担忧:“这种力量,难道是……”他到底还是没说出那两个字。

“不像。”卢笙缓缓地摇头。

“不错,”劫行道,“天魔出世的煞气定会引发七日血雨,她绝对不可能是天魔。”

笈中道惊异:“那她到底是什么?”

这句话问得奇怪,却没有谁会觉得可笑,眼前少女拥有近于天魔的修为,偏偏又与传说中完全不同,魔族晋升历史上从未出现过这种怪事。

卢笙与未旭对视一眼。

未旭道:“她的魔性,远没有天魔那么重。”

众魔兀自惊疑,那边柳梢显然没有耐心等待:“是等我打破这大门,还是趁早交出卢笙乖乖投降,你们到底商量好没有,我可没那功夫等。”

众魔都盯着卢笙。

想不到她还能活着回来,之前那场背叛是卢笙一手设计,她定然恨极了卢笙,岂有不狠狠报复的。

“为今之计,我们联手发动虚天破魔大阵,或者能抵挡。”笈中道低声。

“可以一试,”未旭点头,对卢笙道,“你还是先进去……”

劫行冷笑着打断:“卢护法这是要拖整个魔宫陪葬么?”

“劫行,你什么意思?”未旭脸一沉。

曾经作为魔尊徵月的替身,劫行修为远在众魔之上,自不惧他,傲然道:“你不服我,我也清楚,我劫行争权夺利打压异己,不配做魔尊徵月,你想推卢笙坐上那个位置,那也要看他能为魔宫做什么。”

“你想让他去送死!”未旭大怒。

劫行鬼眉一扬,“哈哈”笑了声:“此言差矣,没有卢护法这场事故,她也不会有今日,或许她是要感谢卢护法,也未可知。”

未旭道:“你以为交出卢笙,她就会放过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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