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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紫(94)+番外

卓云姬遗体送回青华,青华宫宫主卓耀大恸,葬之于海底。

引人议论已在其次,更重要的是,此事直接影响到南华派与青华宫的交情,两派关系遭遇了有史以来最尴尬的局面,通常遇上这种事,最好的最常见的办法,就是将那孽徒捆了交与对方处置,以示道歉的诚意,偏偏这次那女孩又不是普通的南华弟子。

睥睨六界,绝世风华,慈悲心怀,仙门至高无上的尊者,平生只收了两个徒弟,却都相继出事,未免令人生出天意之感慨,仙界人人都在叹息,或许正是因为他太强太好,所以才收不了好徒弟。

青华宫那边一直未开口提任何要求,这并不意味着南华就不用主动给交代,所有人都将视线投向南华。

在议论声最紧的时候,洛音凡一句“交与青华处置”,成为最终的结果,也是最妥善的处理方式。

这分明是将徒弟的性命双手送了出去。

可是见过那女孩子的人,都不相信她会是凶手,南华本门上下也不信,甚至包括司马妙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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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殿内,闵云中断然道:“其中必有内情,那孩子的品行是信得过的,这回的事,我看又是与那奸细有关,青华固然不能得罪,可也不能冤枉了我们自己人,卓宫主乃是位得道真仙,只要我们南华说声详查此事,他也不至于苦苦相逼!”

虞度道:“这么多年都没线索,一时如何查得出来?”

自万劫事出,仙门有奸细已经确定,这些年各派暗中盘查,也清理出不少九幽魔宫的人,谁知如今又出古怪,可见那奸细还在南华,只是这节骨眼上,许多眼睛都盯着,必须给人家交代,一时哪里查得出来?

“两次出事都是音凡的徒弟,我看那人有心得很,”闵云中冷笑,又有些急躁,“音凡平日也很护着徒弟,怎的出事就如此轻率!”

行玄迟疑道:“当初那孩子的事,怕是真的冤枉,他这么做莫不是……”

“这如何能相提并论!”闵云中沉着脸,“何况他也知道,我们当时是不得已,天生煞气,留着她成魔,谁担得起这个责任?照音凡的性子,绝不可能拿徒弟性命与我们赌气。”

行玄点头不再作声。

闵云中无奈道:“先前那孽障就罢了,事隔多年,难得他又有收徒弟的念头,如今再出事,我只怕他灰了心,今后……无论如何,此事不能轻易了结,定要查个明白!”

虞度叹了口气,道:“那孩子不肯解释,说什么都是枉然,从何入手?”

几次用刑,重紫都不认罪,却也不肯申辩,这可是谁也帮不了,闵云中更气:“他自己教出来的徒弟,叫他去问,难道在他跟前也敢不说?”

他不肯亲自去问,莫非果真……虞度一惊。

“有件事我竟不好说,”行玄忽然开口,“师兄可记得,当日师弟原不打算收徒弟,避了出去,后来匆匆赶回南华收了这孩子,我在那之前曾替他卜了一卦,想知道他命中有无师徒缘分,谁知竟是个极凶之兆,但其中又含变数,是以不敢断。”

不待虞度表示,闵云中先驳道:“未必就应在这件事,何况暗含变数,或许正该有救,要害云仙子,她总得有个理由,那云仙子性格极好,几时招惹了她?”

虞度苦笑,欲言又止。

行玄察觉:“掌教师兄莫非知道什么内情?”

这里都不是外人,虞度沉吟半晌,终究不好再瞒,将自己所见重紫的异常含蓄地提了下。

闵云中与行玄都惊得呆住。

“事关重大,我只冷眼揣测,未必是真,”虞度摇头,“但如此一来,云仙子之死便有了解释,那孩子向来被师弟护着,又是个性情从不外露的,恐怕她一时糊涂招至心魔,趁云仙子不备下手,也不是没有可能。”

大殿立时陷入沉寂。

浮屠节闷响,整张小几无声而塌,顷刻化作粉尘。

“孽障!她……竟然起了这心思!”闵云中青着脸低骂,片刻之后又冷静了点,“这种事不能光凭臆断,你会不会想太多了?”

虞度道:“若非她心中有难言之事,为何不肯申辩?我看师弟自己是明白的,不肯去问,必定有他的理由,无论如何,他既然决定交与青华宫处置,此事我们还是不要再多追究的好。”

行玄劝道:“毕竟他们师徒一场,那孩子年轻,不过一时糊涂,我看她原本还好。”

闵云中断然道:“再好也纵容不得!”

事实果真如虞度所料的话,牵涉的问题就不仅仅在于冤枉不冤枉了,而是关乎伦常的大事,一旦传扬出去,非但南华颜面无存,连洛音凡的名声也会受影响,仙门不能再出第二个阴水仙,否则必将沦为六界笑柄,原有心保她一命,但倘若因此影响到更重要的人,也只得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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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潮翻,天地青蓝一片,亡月站在海边。

“主人,他这么快就动手了。”身旁传来粗重的声音,却看不见人。

亡月道:“两生师徒,这原是他的安排,妄图激发她体内煞气,总不能真让她长成个规规矩矩的仙门弟子。”

“他太性急,未必能如愿。”

“这个险的确冒得太大。”

“转世之身,便失去先知能力,主人会有很多事不知道,会不会头疼?”

“无所不知,才会头疼。”

“洛音凡将她送与青华处置,主人不担心?”

“不肯亲手处置,已生不忍之心,”亡月长长地“恩”了声,“这就足够了,我不信洛音凡还会让她死。”

“可他是洛音凡,一切都有可能。”

“一切也都有变数。”

“是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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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到南华的仙狱,倒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什么老鼠蟑螂毒虫全都没有,惟有无尽的黑暗,当然夜中视物,对仙门弟子来讲并不难,如果不是有那么可怕的刑讯,重紫此时应该还能站起来走动两圈。

周围的墙都设了仙咒,外侧是拇指粗细看似寻常的铁栏,作为暂时关押罪徒妖魔的地方,再厉害的魔头进来,也是逃不掉的。

重紫精神好了许多,挣扎着挪到墙边。

近几日,他们似乎没有再继续审她的意思,大约是前几次刑讯下来都没有结果的缘故吧,幸好,师父至始至终都没有来看,否则她不能保证撑得下来,为了让她说实话,他们不惜扰乱她的神智,而她,必须要保持绝对清醒。

“重紫。”有人低声唤她。

“慕师叔?”重紫眯了眼睛,半晌才认出来人,“秦师兄!”

秦珂蹲下,探一只手进去。

重紫尽量直起身,半跪着拉住他的手,强忍眼泪:“师兄怎么进来了,闵仙尊他们知道么?”

秦珂反握住那小手,只觉瘦骨嶙峋,心里一紧,连忙度了些灵力过去:“可支撑得住?”

重紫低声:“多谢师兄惦记,我没事的,慕师叔已经送了药。”

秦珂默然片刻,问:“此事到底与你有没有关系?”

“我没想杀她!”重紫头疼欲裂,“我真的不知道。”

自从被关进来,所有人都在反复问她这些问题,为什么会上紫竹峰?云仙子是不是她杀的?为什么她会在现场?她到底做过什么?

而她,始终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不知道。

没有说谎,她是真的不记得,记忆从在燕真珠怀里睡着的那一刻起就中止了,醒来时,她已经不在玉晨峰房间里,而是回到了紫竹峰,站在重华殿上,卓云姬横尸面前,死于仙门最寻常的一式杀招之下。

唯一记得的,是那个蛊惑人心的声音。

“我不知道怎么回去的,”重紫扯住一缕头发,喃喃道,“我只知道,有人在梦里对我说话,然后就什么都记不得了。”

秦珂立即追问:“他对你说了什么?”

那古怪的声音说了什么?重紫紧紧咬住唇,不吭声。

它挑拨她:“若不是卓云姬,他怎会赶你走……”

它引诱她:“伦常是什么,师徒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你听我的,他就会喜欢你。”

它怂恿她:“去找卓云姬,去杀了她,他就是你的!”

……

她当然没想照做,云仙子对她有救命之恩,她重紫若连这点良心都没有,那就是辜负师父多年教诲,根本不配做他的徒弟了!何况云仙子是他喜欢的人,就凭这个,她也断不会下手。

问题是,她能保证自己清醒的时候不会做,却不能保证自己不清醒的时候会怎样。

这是笔糊涂帐,要求彻查也容易,可当着闵云中他们的面,这些事怎么能说出去?

燕真珠那夜一番话已经点醒了她,她的确想得太简单了,单纯地喜欢,单纯地任性,单纯地认为自己愿意承担后果,却不知会给师父带来多大的难堪,别人会怎么看师父?叫师父知道,他辛辛苦苦维护栽培出来的徒弟,是个罔顾伦常不知廉耻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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