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影风(73)

船只即将靠岸时，班瑶丢下船篙，踩着水向岸上奔去。忽而滑倒，裙裤鞋袜全部湿透，沾满污泥。她爬起，水面倒映着她的面孔，在她眼中，自己的倒影骤然间幻化成了“她”。“她”出现在泰山，出现在守孝之时，出现她登场客船，驶往南京之时。水中的“她”，除却面庞，其余皆是班瑶的打扮。这是恶鬼，这是不祥之兆，班瑶如此想着，以致突然发了疯，愤恨地击打水面，打得波纹破碎，水花乱溅，好似这样便可驱邪。渔夫已悄悄游来，却躲到船身后头，窥视班瑶发疯。蓦地，他庆幸起当年没能娶到她。

班瑶停止了击打，她清醒了，看清了倒影，随即又陷入木然，走上岸。雾气静悄悄地升起，她回身望向河流，渔船悠悠划向起点，逐渐隐身于雾气之中。那渔夫有些面熟。班瑶突然想到。听他言语，看他行为，并不像红枫山庄的人。她走向郊野，步履在田径之上，头部越来越昏沉发热，她困了，也饿了。摊开包袱，干粮都浸了水，勉强吃下，苏样衣服也没好到哪去，浸坏了，还沾上了流出的稀薄的胭脂，只剩银两首饰完好。她从袖中取出书信和瓷瓶，书信虽也沾到了水，倒有几张关键的能看，她把这些并首饰在妆奁中锁好。浸坏的新衣裳扯成布条子，用来包扎伤口。做完这些，她背上长刀，继续为青琼赶路。脑袋越发痛与热，再如何坚持意志，终是抵不住了，昏倒在了路边。

当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间陌生的房屋之中，身上盖着一条破棉被，她艰难起身，才见自己上身只剩了一件主腰，肩上布条被替换过，屋内陈设除了床榻，只有一只残破的木箱和一张板凳，板凳上放着一碗水。她四处翻找，没找到妆奁银子，甚至没找到自己的兵器。她披上袄子时，房门豁然打开，一个老汉端着碗盐巴水走进。“哟！娘子醒了。我看到你昏迷在路旁，还有气，不好不救，带了你来家。”

班瑶道了谢，随即问道老汉：“阿翁可有见到她的财物兵器？”

老汉道：“老汉穷啊，又得救治你的伤，就擅自拿了你的银子去请郎中，请了郎中，又不够买药了，就拿了你的首饰和一长一短两把刀去换药。”

班瑶头痛起来，可是老汉也是为了救她，不该多做计较，又问老汉：“敢问都拿到哪里去换药了？”

“那里远嘞，不好走。等你伤势好些了，带你去。”

“好，那药呢？药在哪里？”

老汉把盐水拿到班瑶面前，道：“药材珍贵，郎中说了，盐巴水也好治伤，娘子忍忍，就用盐巴水吧。”

听他如此说，班瑶大概推断此人有些无赖，她的东西想是都被他昧下了，可毕竟有相救之恩，她尽量让自己温和，不要发作，“阿翁好心，毕竟救我一命，银子拿去当作回报是应该的，只是，能把那两把刀还给我吗？”

“刀？哪来的刀？我没见过啊。”那老汉佯装疑惑，班瑶愠火升起，但仍旧克制着说：“不只是刀，还有书信和两只小瓶子，请求你快快还给我，都是要命的东西，阿翁你留着也没用，若不小心恐怕会害到你。”

老汉笑道：“娘子别吓人了，快涂盐水吧。”说罢，他伸手便要揭开班瑶的袄子，被班瑶瞬间擒拿住，痛的他不敢乱动，直喊求饶。“娘子饶命，不，奶奶饶命，放过我吧。银子首饰是我贪了，拿去村里赌了，都赌没了，不得已又拿刀去赌，还是赌没了。奶奶本事大，去村里拿回来便是。”

“那信呢？那几张纸，还有小瓶子。”

“我不识字，信我看不懂，就生炉子用了。小瓶子，也给村子里了。”听他居然是这些用途，班瑶气得把他甩向墙面，又怒又急：“书信不值钱，你就该留给我。那两只瓶子，里面装的是毒，被你拿去给村子里，万一叫他们误用了，那岂不会毒了多少人命！你快带我去村子里，把瓶子拿回来！”

老汉怕了起来，急忙为班瑶引路，可但他们赶到村中时，早已有人命丧黄泉。原来老汉拿小瓷瓶做赌注时，无人应和，都嘲讽他，他便编造了一个谎言，说瓶中装有包治百病百伤、一用见效的神药，内服外敷皆可，比他输掉的那些银子首饰要值钱的多，赌友将信将疑，还是陪他又赌了一回，赢了这两只瓶子。几个赌友砍柴时，不慎被柴刀割伤，以往忍忍，等伤口自愈便好，今日心血来潮，拿出那小瓶子来，把汁液涂在伤口上，结果，统统丧命。而种子被几个小孩误食，导致上吐下泻，以致不省人事。

为他们痛哭的村民见那老汉来了，全都围过来要老汉赔命。老汉看着那几具尸体，惊慌地直抖，面对村民地围攻，他胡乱地反击，叫道：“不是我！不是我害的！”他指着班瑶：“毒是她带来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