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姑父不喜欢养花养草,除了读书写字,爱好便是收集古玩。
偏厅里的摆设,多半都是他的心头好。
卿予从来只是远观,不会近玩,除了今日百无聊赖,才上前仔细端详。果真,还是看不中其中韵致究竟,诚然还得识货的人才知其珍贵,到了自己这里便是暴殄天物。
思绪之时缓缓放下,却闻得身后熟悉声音。好似月下静谧的海水,悠然泛着清晖,“那是过去祭祀用的铜器,意为祈祷风调雨顺。彼时一共铸有三枚,两枚在朝代更替时烧毁,这一枚,是从前南阳王府的珍藏。”
卿予回眸看他,一袭锦袍玉带,身影卓然而立,精致绝伦的五官衬着旁人比不过的风华。
“青青。”眼眸微微带着笑意,又不敢离得太近,“好些了吗?”
卿予脸色微变,不曾想过会在这里遇见他。“劳烦挂记,昨日多谢你。”语调客气又疏远。
他眉梢略淡:“你我之间何须言谢?”继而缓步走近。
特意来说这些话?卿予不也答他。
他便低头打量她,昨日看得并不真切。此时才发现是胖了些许,更显婀娜多姿曼妙风韵。双眸若秋水剪瞳,又似有点点星光融于其中。雪肌清透间,多了几分酥骨撩人。
她过得很好,亦或是商允照顾得跟好,这个事实却让他眼中刺痛。
当下气氛静得令人窒息,卿予抽身要走他却伸手箍住:“如此怕与我单独相处,可是还钟情于我?”
“卓文你自重,这里是晋州。”她没有挣脱,只是淡然开口。
卓文微滞,比起先前的客气疏远,这份淡然和不挣更似心头枷锁,他果然松开她的手。
卿予微怔,看他双眸隐在侧影里,只是看着她却一言不发。恍然忆起京城临别时,他也是如此,双目中有隐忍,却缄口不言。
偏厅外就有脚步声响起。
公孙夜进屋,见到两人一蹙便愣住,片刻才笑了出来:“你们方才见过了?”
何止见过?
卓文却是陪笑:“见过了。”
卿予不懂他二人打的是何哑谜,怔怔望着公孙夜。公孙夜会错了意,负手上前道:“语青,今日特意让你来一趟,是见见你六叔叔。”
六叔叔……
两人表情皆是一僵,四目相视,尴尬中夹着复杂意味。
公孙夜略有蹙眉。
卿予低头乖巧唤了声:“六叔叔。”
双眸剧烈紧缩化为深深刺痛,卓文沉声开口:“我担不起。”
一时氛围甚是怪异,公孙夜片刻反应过来。卓文和商允同朝为侯又泛数同辈,卓文和语青虽是师叔侄,也是为不妥。公孙夜便笑:“卓文,这里又没有外人,何必较真?”
由得他注意力在卓文身上,并未觉察卿予的异样。
一句担不起,卿予些许透不过气。
卓文并未再接话。
公孙夜转身吩咐张伯:“今日好天气,让他们把酒菜上到苑中去。”张伯应声照办。公孙夜才又继续:“语青,卓文早年离开了四海阁,他是你爹爹和五姑姑的师弟,你唤一声六叔叔是在理的。”
卿予勉强扯了一丝笑容,五姑父以为她和卓文不识。
自然也不知晓卓文后来回过四海阁,更不知晓四海阁三百条人命都和他逃不开关系。
“难得卓文来晋州,我们三人一处好好叙旧。”
不仅不知晓,而且五姑父和卓文的关系比旁人都亲近几分。卿予死死望着他,他该是刻意隐瞒了后事,五姑父才蒙在鼓里。
公孙夜自顾前面带路,心情极好。
卓文自然知晓她先前目光的含义,走到她身边时轻声开口:“难得公孙兄今日高兴,你要扫了他兴致?”
还是她的不是?明明是他……
卿予怒意出掌,他顺势推过,趁她转身揽在怀中。公孙夜回头便见一幕,目露诧异。
卓文则是浅笑开口:“既有身孕,就该小心些,来,我扶你。”
“不必!”卿予狠狠瞪他,他手上力道并未松开,顺势打横抱起:“你先前叫我一声六叔叔,我照顾你也是应该的。”
“你!”卿予怒不可谒。
“小心伤了胎气。”低眉看她时,眸间的暗沉便又深了几分。卿予心中怅然,便也缄口不言。
公孙夜是觉二人举止怪异,却说不出哪里怪异。
人间好景四月天,在苑中饮酒用饭本该是说不出的惬意。但眼下除却公孙夜,另外两人却都是没有丝毫惬意可言。
卿予有身孕,虽是没有胃口还是自顾吃饭,五姑父准备的都是她爱吃的菜,她不好拂了他心意。
五姑父的酒量,从前在台州便见识过,他鲜有醉意时商允已恍惚得走不动路。眼下兴致正高,卓文又意兴阑珊,两人恰好凑一处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