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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新娘(4)

朱全道:“我察觉不对想要走,却被他们打个半死,这也是我自食其果,害你们受范家欺压,只不过苟且偷生十年,报应也该到头了,我不求有人送终,只要能早些从此地脱身,自在过几天安稳日子,就是老天可怜我了。”

见他神情黯然老态毕现,白小碧忙安慰:“我将来给伯伯送终。”

朱全越发不忍:“好孩子,害你这样,我更过意不去,只愿有生之年能再遇上师父,便可以叫他带你出去,到别处寻个着落。”

白小碧没听懂话中意思:“范家这么坏,伯伯当年能帮他们,难道就没有什么法子惩治他们的?”

朱全道:“地是我看的,自然有办法破解,他们怕我出去坏事,所以强留住我不许声张。”

白小碧大喜:“伯伯说来,我去办。”

朱全摇头:“真那么容易,我早就动手收拾了,如今我这眼睛是办不成的,凭你一个人也奈何不了,若找别人,小小门井县,一旦传到他们耳朵里,到时我性命难保。”

白小碧呆:“就让他们横行霸道吗?”

朱全安慰:“或者我师父能找来。”

白小碧低声:“到时一定求他老人家替我爹报仇。”

自己也才见过师父一面,谁知他几时路过这里?或许永远都不会来。朱全不忍令她失望:“你家里产业叫他们占了吧,今后……”

白小碧怕他难过,忙道:“伯伯放心,我还习惯,他们要我留下来当丫鬟,我就使劲吃他们家的饭,再说家里还剩了点东西,当了也有几个钱的。”

朱全点头不语。

其实现在生活真的没什么大问题,至少不会饿死,白小碧收拾洗碗,迟疑着是不是该接受昨夜那位公子的好意,既然银子他都已经付过,自己不去吃,可就白白让饭庄赚走了,不如今晚去带些回来给朱伯伯吃。

想起昨夜的事,她脸一红,起身:“伯伯,我还有件事,先去办了再回来帮你。”

朱全眼瞎看不见,不知她神色有异,答应:“去吧,今天面都磨完了,晚上早些过来吃饭便是。”

谢绝好意

昨夜那位公子曾说过他暂时住在金香楼,白小碧匆匆别了朱全回家,从床底下拖出保存最好的一只小箱子打开,里头放着几块碎银子和一件雪绒披风,这原是往日藏在枕头里作耍的私房钱,今早晨突然想起,还真侥幸让她翻了出来,她顺手拈了一小块放入袖中,再取出那件雪绒披风,打算找到金香楼送还他。

白天去难免会叫人看见,生出闲言碎语未免不好,白小碧有意待天色晚些才抱着披风往外走,刚出门,就见一个眉目俊秀的年轻公子站在阶下。

见到她,年轻公子整个人都呆住。

白小碧自然是认得他的,此刻大略也猜到他的来意,一时相对无言。

年轻公子痴痴地望着她半晌,总算回神,急切想要上前,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住,喃喃问:“小姐……可还好?”

白小碧矮身作礼:“还好,有劳张公子记挂。”

张公子垂眸,低声:“家母明日会叫人来退亲。”

白小碧看着他:“一个推磨的说的话,你……真的相信?”

张公子微微侧过脸,显是矛盾至极:“我自然不信的,但外头都这么说,家母定要作主退了这门亲事,小碧,我……”

这是他头一次叫她的名字,元宵节看灯初识,他对她一见倾心,张家第二日便托媒人前来说合,两人虽只见过几面,但闺中少女谁没有新娘梦,张公子生得一表人才不说,还是本县有名的青年才俊,这样的夫君着实难寻,白公对未来女婿十分满意,如今对方提出退亲,若说白小碧一点不伤心,那是假的,身为女孩儿家被退亲有多难堪,虽然早已料到这结局,眼圈还是忍不住红了。

张公子也慌了:“小碧你别哭,我不负你就是,我再去求母亲。”

流言是不需要鉴定的,朱全的话本无道理,但既然范家信了,别人没有道理不信,张夫人爱子之心,也难怪她害怕,何况明知克夫的说法是假的,真嫁去张家,谎言必会被揭穿,范家岂肯甘休,激怒范小公子,更要害了朱全。白小碧忙擦擦眼睛,摇头:“我命中克夫,张老爷膝下就公子一个,若真出了意外,岂不有负两位老人家的养育之恩,小碧怎能害张公子做这不孝之人。”

百善孝为先,张公子是读书人,听这番话说得通情达理,一时心里又爱又痛,更加不舍,忍不住拉起她的手:“白伯伯刚走,我是舍不得叫你独自受苦的,实在是母亲作主,情非得已,你可是怨我无情?”

白小碧抽回手:“没有,是小碧命不好,张公子从今往后就不要惦记我了。”

张公子默然片刻,从怀中取出几张银票:“如今白伯伯不在,你一个人要珍重,听说白家家业都让范家占了去,这些银子是我的,你且拿着,不必告诉别人。”停了停又低声道:“明日母亲或许会叫人来找你,你……接了银子,答应她吧。”

张家退亲,看上去难免有些落井下石,但毕竟他还是有情有义的,白小碧鼻子一酸,含泪避开:“我现下还不愁这个,张公子回去吧,叫别人看见了不好。”

不等张公子再说什么,她便抱着披风飞快跑了。

“小碧。”张公子追出几步,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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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经常说做人要有些骨气,女孩儿也不能太丢脸吧,白小碧跑出两条街才停下来,眼泪硬是全让逼了回去,难过之余,她又感到了一丝轻松,不嫁便不嫁,仇还没报,总能想办法活下去的。

路人一脸古怪告诉了金香楼的去处,她便立即沿着街去找。

没找到金香楼,她就见到了他。

手中把玩着折扇,步伐稳健,一袭蓝衣简单得体,颜色素净不起眼,质地却极好,那天生的潇洒气质是无论谁也学不来的,嘴角噙着同样温柔的笑意,或许是昨夜有灯光映照的缘故,此刻怎么看都觉得缺了点什么,恍惚间白小碧竟生出认错人的错觉,迟疑着不知如何开口唤他。

倒是他先看见了她,扭脸朝身旁姑娘笑道:“那便是我昨儿说的白家小姐,你看看,怎么样?”

漂亮女人天生对漂亮女人有种敌意,他身边那位姑娘长得很是美丽,闻言打量白小碧几眼,不太高兴:“认得,我曾见过她上街买布的。”

说话间二人已走到白小碧面前,白小碧躲避不及,脸顿时红了。

他也不作礼,笑看她:“白小姐,又见面了。”

陌生的感觉越来越重,再也找不到昨夜的温暖,白小碧有点慌乱,双手将披风奉上:“公子的衣裳……”

他意外:“你是来还我这个?”

白小碧点头。

他看看左右,打开折扇,走近两步,低声:“我以为你会留着的。”不待白小碧反应过来,他又顺手拔下她头上的银簪:“小姐今后也用不着它,真有心谢我,就将它送与我如何?”

那支银簪正是白小碧昨日预备用来自尽的,上台阶时,她故意摔落喜帕以袖掩面,迅速拔了簪子藏在袖中,想不到当时那么多人都没留意,倒叫他看了出来,白小碧脸更红,也没多想,迟疑:“这簪子不值几个钱的。”

他笑起来:“簪子好,簪子好,纵是千金狐裘,也不及小姐的簪子。”

白小碧隐约感觉不对,抬脸望着他。

旁边的姑娘别过脸:“喜欢簪子算什么,你还是将人带回去吧!”

他立即抬手将簪子送回白小碧发间,迁就地笑:“我不过说说罢了,吃什么醋。”

姑娘冷着脸:“衣裳簪子,定情信物都有了,知道你嫌着我呢,今日就别回金香楼!”

正在此时,一个丫头跑来:“香香姑娘,妈妈叫你回去。”

香香姑娘?先前白小碧只觉被骂得无辜,此刻却真的怔住了,她再不懂这些,县里大名鼎鼎的花魁娘子岂会没听过?面前这样一个人,她先前自觉地就不往那些方面想,如今又羞又恼,原来金香楼是那种不正经的地方,在她的理解里,那是范小姐公子之流的纨绔子弟才会去的地方,他竟然住在那儿!

姑娘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小姐又怎么,还不是克夫命,嫁不出去就四处勾引男人!”

克夫之名白小碧倒不介意,可听到“勾引”二字,她登时大怒,一张脸涨得通红,待要回嘴,终究是女孩儿家,羞恼之下仍说不出口。

他不在意:“她胡说罢了,白小姐不要计较。”

昨夜的好感荡然无存,心中美好形象瞬间崩塌,白小碧失望之余,不知怎的竟莫名将怒气都移到他身上,先前想好的话,问他名姓之类的事,通通抛到了九霄云外,她想也没想,面无表情从袖中取出那块银子,和着披风迅速往他怀里一塞,矮身作礼:“今日特地来多谢公子的一饭之恩,我现在有手有脚,并不愁衣食,昨日给饭庄的钱,公子还是取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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