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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海寄出的三封信(101)

作者: 陈本 阅读记录

可是这种安全感随着舅妈的二胎而终止,这样的爱有保质期,可被替代,我却习以为常,认为这条路没有终点。

我妈朝我走,这个时候她只要一记严厉的眼神就能杀死我。

好在她难得好心肠,没说重话,把我叫到楼梯间,跟我说了她小时候的事。

外婆这辈子生了四个孩子,老大是男孩儿,十五岁那年被疯狗咬过,也变疯了,后经抢救无效死亡。老四九岁那年发高烧,烧成脑瘫,没两年走丢,下落不明。

老二是我妈。

老三是舅舅。

在幸存的两个孩子里,我妈永远排在舅舅后面,慢慢地,舅舅变得骄横跋扈,用农药毒死别人的果树嫁祸给我妈,把老师的车轱辘放了气让我妈收拾烂摊子,再大一点,外婆外公的病床前从来没有他的身影,他只会说他的生意做到多么大,人脉多么广,无论出了什么事他都能扛。

可他不懂外公去世的后续流程,也担不起蒋家未来的责任。

外婆没说过他一句不好。

“所以,”我妈说,“我想生个儿子给我撑腰,这种事你做不来。”

“你甚至都没给我机会。”

“我不需要,女儿能做什么?”

“你觉得呢?你能做什么?”

“我能做很多,可你不是我。”她语调慢,在我们漫长的共处生活中,她嫌少有这样的情绪,“我有过很多次让你消失的机会,都没实现,而你现在长大了。”

如果不是情绪有障碍,如果不是这么了解我妈,很难从这句话里体会到她真正的意思,以及她真实想法中的恶意有多深。

我现在长大了,她让我消失的可能性大大缩减,而我存在本身,是错误,该抹杀。

人的体内存在不同等级应对疼痛的指南,但此刻它们都在急剧压缩,信念一节一节倒塌,尤其是绝望砸中你脊梁骨的时候。

脊梁骨能经得住几次撞击呢?

我真的站不稳了。

只是很可惜,周屿焕那么用力地拉我向前,最后我却跌落在跟我最亲近的深沟里。

我往上走,光越来越亮,到天台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到楼中央。

我在上面坐了很久,看不断聚集又飘散的云,听楼底下因距离而显得空旷的车笛声,然后手揣口袋,指腹下就是治疗我情绪的药,我曾在多个不想活着的片刻,靠它保命,可现在,它们成了我情绪坍塌的催化剂,掏出来,吃一颗就跟周屿焕说一句对不起。

我的胃部在灼烧,意识开始涣散,我从天台边跌落之后的意识只有,脚边一个个空掉的药板。

第38章 沈叙

不知道16开的病历有没有用。

早晨,我起了大早给周屿焕外婆买早饭,拉近距离是一方面,趁机看一下温锁和她妈的状态是另一方面。

可是到了病房,里面仍旧没有人,我有些烦躁,今早我可是定了很早的闹钟起来的。

拉住一个护士问:“这里的病人又去楼上了?”

“是。”说完转身,又回头看我,“楼上那病人凌晨去世了,估计去安慰家属了。”

“去世?”

“是的。”

“好的,谢谢。”

我在楼道里愣了几秒,怎么会这么快,如果老人去世,那张病历是没时间发挥作用还是会雪上加霜?

我心里有些打鼓,我并不是这么坏的人,我只是想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下,让温锁离开周屿焕。

老人去世,这并不在我的考虑范围。

那么温锁呢?

我上了楼。

听说老人已经进太平间了,家属们忙着处理后事,我没看见温锁,一种难以言状的心虚让我想赶快逃离,无论那张病历有没有勾起蒋甄心中最悲痛的记忆,我都不能在这儿待了。

我去找周屿焕,现在只有他能让我静下心来。

他今天很忙,跟上海一家公司谈合作,办公室里有个小姑娘,长得不错,穿着夸张,耳环跟我手镯差不多粗。

她一点不客气,拿起周屿焕桌上的甜点就开始吃,碎渣弄得到处都是,我憋不住,去问了门外的男助,“里面那姑娘是谁?”

“您说杜小姐啊,她是杜老板的表妹,经常过来。”

“经常?”我隐约嗅到了危机,朝里面看了一眼,她跟温锁在某几个瞬间上还挺像的,只不过她入社会应该有几年了,比温锁多了些妖冶,我立刻对她反感起来,“她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吗?”

男助表情有些局促,“不是,她过会儿就走了。”

“叫什么?”

“额……杜有。”

得知她并不是合作方的人,我的脾气发得理直气壮,“别吃了!”

她正拿起糕点咬了一口,碎渣啪啪地掉在桌面上,弄脏了周屿焕几张合同。见我发火,并不胆怯,反而用拇指指腹抹了抹嘴,把吃了一口的糕点扔回碟子里,再从咬过的地方下层,抽一块新的出来,“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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