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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焚琴(4)

整整一个时辰,他就这样遥遥看着静悄悄的大堂,一动不动。

隔着墙壁,叶三和尚轩遥遥相对,各自无言。

堂里就坐着叶焚琴,他不知道自己来看他吧?想到这里,尚轩的脸上忽然有了一缕笑容,笑得冰冷却柔和。

“叶焚琴?小三子,你终于还是回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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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一,皇甫松《忆江南》,我最喜欢“闲梦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潇潇”一句,结尾“人语驿边桥”堪称点睛之笔。朦胧幽远,以为确实在白居易那一阙之上。皇甫松号檀栾子。

注二,辛弃疾《贺新郎》一首,他在《贺新郎》的词牌上素有功力,“谁共我,醉明月”,“长夜笛,莫吹裂”还有这首“看试手,补天裂”等等,壮语连连。我非常喜欢“我病君来高歌饮,惊散楼头飞雪”和“汗血盐车无人顾,千里空收骏骨”两句。至于“我最怜君中宵舞,道男儿,到死心如铁”一句,感慨万千。出语平凡而动人心魄,确实好词。

注三,柳三变《玉蝴蝶》一首,说不上特别喜欢,不过还是绝妙好词。以“水风轻,萍花渐老,月露冷,梧叶飘黄”可见写景真境界。“故人何在,烟水茫茫”和“断鸿声里,立尽斜阳”,怀念故人也确实婉妙无双了。

注四,小时候读的古诗一首,作者忘记了。只是有个故事,说一人在渡口边看见男子远行,将渡未渡,其妻遥遥跑来,呼喊说河上危险,“公归来,公归来”。男子不听,遂渡,至河中沉船身死。等女子跑到河边,已经是空荡荡的河面上官人去也。女子哀歌一曲,就是这首诗,平实的词句里,似乎可以看见女子泪下如雨的场面。旁观的人回到家里,说给自己妻子听,妻子恻然,其妻精于箜篌,于是按丈夫的叙说谱成箜篌曲,弹唱起哀思,听者无不泪下,好象曲子已经遗失,只有词还留下。读起来确实令人唏嘘,断肠好诗!

(二)

满室的刀光,叶焚琴给一个魁梧的侍卫引上“大风阁”。身边是侍卫,无数的侍卫。森寒的长刀都提在手中,怎么看也不象是待客之道。可是叶三并没有恐慌,只是随着那侍卫一步步的走上大风阁。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三排侍卫提刀挡在叶三面前,两个老者,一个中年汉子,和一个俊俏的青年一言不发的站在叶三身前身后。帏幕后,叶三还看见了一双冷冷的眼睛。华山往返刀客,关东“贯天神锤”,江湖少侠的翘楚“寒剑一笑生”袁飞徊,叶焚琴周围这四人都是江湖上一流的名家,可是他们加起来的实力恐怕还及不上帏幕后那双眼睛的主人。

但是叶三的目光却不在他们中任何一人的身上,他只是静静的看阁上那张空空的交椅。这五个人都只不过是侍卫而已,真正的主人却还不在阁中。

一个沉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小三子,你回来了?”

声音转眼消逝,代以一阵大笑从帏幕后响起,一条虬髯大汉踱了出来,掸掸衫子坐在交椅上。看着叶三,唇边带着一缕笑意。

叶三点了点头。大汉喝到:“看座!这样怎么是待客之道?”

早有侍卫端上了椅子,恭敬的放在叶三身后。叶三也是掸掸衫子坐下,两人对看一眼,叶三道:“高手环绕,兵刃在手,看来也不是待客之道啊!”

大汉长笑一声叹道:“若是别人自然不必如此,不过‘诗妖剑鬼’的叶三郎来访,我这也是迫不得己。当年谁在阵前千刀环绕之下,一剑刺了瓦剌王子阿木独,又是谁忽兰温失温乱军之中摘取七员上将首级而后全身出阵?小三子?对你,我不得不防!”

“其实他们在这里恐怕也并无多少用处,”叶三冷冷的说,“我只需一剑,他们四个非死即伤,至于这些武士根本挡不住我的身法!”

“那我背后帏幕中这位潇湘第一神剑木先生呢?”

“能挡我一步而已!”

“那在你说来刺我于剑下实在易如反掌了?”大汉微笑道。

叶三摇头:“唯一过不去的是你自己那一双掌,尚轩,能挡住我的剑的,只有你自己!”尚轩纵声大笑道:“叶焚琴,叶江南,不管你叫什么名字,你还是当年一诗一剑,取人首级于无形的叶小三!”

“可是,你还是那个阵前一怒,摧折千军的‘铁马将军’么?”

尚轩无语,继而他微笑道:“现在我是南京兵部一部尚书的尚轩。”

“总之你不再是当年那个尚轩了!”叶三寸步不让。

“也罢,”尚轩叹道,“你为什么又回来?”

“阿冷,已经死了。”叶三一字一顿的说道。

“阿冷,已经死了?”尚轩问叶三,眼里忽然掠过一丝难解的阴翳。

“阿冷,已经死了!”叶三冷冷的重复,什么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阿冷,已经死了。”尚轩低声对自己道。

“你们终于还是给人发现了。谁杀的他?”尚轩问叶三。

叶三轻轻摇头:”死了就是死了,他什么也没有说!阿冷当年杀人不少,终于有为人所杀的一天,也该无怨无悔。何必问谁杀的他?何必问杀你者何人?当年你不是也说过这话么?”“朝廷要他杀人,这本不是他的错!”尚轩道,“罪过本不应由他来承担!”“杀人者,人恒杀之!阿冷终究还是错过,杀手死于杀,终归是无话可说!”“你还杀人么?”尚轩问道。

“每当月圆时分,血气翻涌,还是忍不住要杀人。”叶三道,“我们这样的人,不杀人,则欲生不得,欲死不能!”

“杭州西湖岸,月夜笑杀人!”尚轩叹道。

他长袖一挥,众人退了下去。

“其实,我也一样!”尚轩叹息道,“每隔一月不杀人,则血气翻涌,痛苦不堪!”“月夜笑杀人?”叶三幽然道,“杀人固然杀人,又怎么笑得出来?不象当年,今日杀的都是无辜百姓,谁能笑得出?”

“不管怎样,我们这种人,一生都不能停止杀人了罢?”尚轩问道。

“阿冷已经不杀人了!”叶三道,“他出家了,戒条下永禁杀戮。”

“他怎么能忍受毒发时候的痛苦?他怎么能保持住神智?”

许久,叶三才说:“他忍受不了,每当血毒发作的时候,他也守不住神智。所以每次血毒要发作的时候,他就用铁链把自己锁在禅房中。往往是狂嚎一夜,清晨的时候,他虚脱在地上,铁链上斑斑的都是血!有一次,他拉断了自己的胳膊,总算是另一只胳膊还锁在铁链上,他才没有出去杀人!”

“他的哀嚎相必很可怕吧?”尚轩轻声道,“你却从来不肯解开他?”

叶三看着尚轩眼中的苦楚,冷然道:“我不会解开他让他杀人,相反,他如果冲出来,我就杀他!这是他自己叮嘱我的,我已经答应了他!”

“虽然你自己也杀人去解血毒,他叮嘱你的事你却一定要做?”

“是!”叶三道,“每当他能忍过一夜不杀人,天明的时候,他总是对我笑,笑得很开心!他比我强。”

尚轩默然良久道:“既然你不想杀人,那么你何必回来?你明知我手下江南锦衣卫三部除了杀人再无别的买卖!”

“我无路可走,既然已经给人找到了行踪,如果我不来这里,半个月内叶三在杭州的消息就会传遍天下,到时候武林中千人万人齐聚杭州,杀我,也杀浓儿。我逃不掉的,逃到哪里,我都止不住月圆之夜发狂而杀人,总会给人找出来!”

“是!”尚轩道,“你一旦发狂,总会给人寻出来,你一手‘不归神剑’永远瞒不过人的!”“所以,你来这里?”尚轩问道。

“我只想能让自己和浓儿能再苟延残喘一些时日,毕竟南京锦衣卫庇护下没有人敢动我们。我有机会可以离开这里,找个他们寻不到我的地方隐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