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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棘王座第一季:猛虎蔷薇(15)

他原本有着绝对的自信,无论年龄、谈吐、势力,他都应该是晋都国使者的首选。一个东方小国,难道不该巴结最强有力的一方么?但是西泽尔怪异的表现让事情滑出了他的控制,那个一直沉默、一直游离在谈话之外的西泽尔,其实苏萨尔注意到从金钱在竹筒中发出悦耳的响声,西泽尔的注意力就被吸引了。

西泽尔很在意占卜,但为什么?

表现自己来争夺公主?

“别担心哥哥,”普利尼露出恶作剧的表情,“公主一定是你的,我保证。”

“怎么?”苏萨尔一愣。

“你忘记了么?西泽尔有病啊,谁会选有病的那个?”

“你是说他的癫痫症?”苏萨尔明白了,“可你总不能在父亲在的时候直接跟晋都国的使者说西泽尔有癫痫症,这是父亲要求大家都保密的事。”

“可他如果当场病发呢?”普林尼悄悄竖起手指给苏萨尔看,他的手指上一片淋漓的红色,像是刚流出来的尚未凝结的鲜血。

“西泽尔是恐血症,见血就会犯癫痫。”普利尼得意洋洋,“我的厨师从他的厨师那里听说的,所以他从来不吃不够熟的牛肉。”

“见鬼,你怎么满手是血?”苏萨尔吃了一惊。

“是番茄酱,看起来像不像血?”普林尼眯起一只眼睛,“哥哥你猜我刚才为什么要去检查金钱和竹筒?”

金钱在竹筒中巨震,仿佛躁劫不安的精灵。叶素萌也深深吸气,这是非常罕见的卦象,任何一个卜者都以能解开这样的卦象为一种荣耀。

但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金钱从竹筒口跳出之前,鲜红的血跳了出来。那只竹筒里竟似慢慢地盛着鲜血,血溅在雪白的桌布上,美丽而狰狞。

再一次西泽尔看见了那地狱般的场面,剑刺入白裙女人的胸口,鲜血泉水那样涌出来,仿佛温热的、红色的、妩媚的蛇。

这些红色的蛇噬咬他的身体,钻进他的心里去。

叶素盟愣住了,西泽尔嘴里吐出白沫,全身止不住的颤抖,脸上浮现异常狰狞的神色。普通人的颤抖和神色都绝不会像他那样,似乎全身的每一块肌肉都失去了控制,活蛇一样自己拼命的抽动着。那是癫痫发作的症状,这种病症在教皇国被看作神对罪人的诅咒,这个男孩居然有这种隐疾。

“叫大夫!叫大夫!”叶素萌大声说。

教皇抓起桌上的小铃使劲摇晃,谁也没有注意到藏在角落里的苏萨尔和普林尼兄弟脸上冷冷的笑容。

镜厅的大门被猛地撞开,几个粗壮的嬷嬷冲了进来,急促有力的脚步踩得地面咚咚作响。他们围住了西泽尔,死死地抓住他的胳膊,试图把餐巾塞进他的嘴里去,癫痫发作的时候人会失去控制,往往不小心就会咬掉自己的舌头。显然西泽尔下是第一次发病了,嬷嬷们都已经很习惯了。西泽尔剧烈地抽动着,喘息着,翻着白眼,咬住了餐巾,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没有倒下。

他死死地盯着叶素萌,仍旧紧握着竹筒。金钱在竹筒里啪啪作响。

这个时候他居然仍然用尽最后的力量在摇晃那个竹筒,好像任何事都不能阻挡他完成这次占卜。

嬷嬷们眼里露出了惊恐不安的神色,有人手脚微微颤抖着抓住胸前的十字架祈祷。她们并不知道这次占卜得到了教皇的特许,一个十四岁的男孩,魔鬼附身般颤抖,还抓着邪恶的东方占卜用具不肯放手,这简直是异端的作法。

西泽尔猛地翻过竹筒,金钱落在餐桌上。

又是两枚老阴!而第三枚金钱滚下了桌面,叶素萌一愣之后急忙低头在桌肚里寻找那枚金钱。

掷出最后一爻后,西泽尔终于失去控制地倒下,蜷缩得像个虾米一样瑟瑟发抖。叶素萌从桌下钻出来,一眼就看见白色的小小身影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她闯进叶素萌视线,像是烛光点燃了叶素萌的眼睛。那是个十岁出头的女孩,一身白色蕾丝花边的丝绸裙子,白色的靴子,头发和苏萨尔公爵一样金子般的耀眼,头发里编织着紫色的丝绸发带,梳成漂亮的辫子。他的肤色也很白,却不像西泽尔那样失血般的白,皮肤下透着胭脂般的红,像是浅浅饮酒之后,五官精致得如名匠刀下的雕塑,没有一丝瑕疵。

她扑向了地下抽搐的西泽尔,把他抱在怀里,把他的头放在自己的胸前,任凭西泽尔吐出的白沫涂在她的衣襟上。

“哥哥!哥哥!”少女急得就要哭出来了,像是牧羊的少女搂着垂死的羊羔。

“教皇的女儿阿黛尔·博尔吉亚?”叶素萌心里明白了。

这是教皇所有子女中最神秘的一个,极少有外人得以见到她,但即使这样她的美貌已经传诵到了东方。

嬷嬷们没有用武之地了,只能围绕着发病的西泽尔站着,眼睛里说不清是怜悯还是嫌弃。这个场面太过尴尬,叶素萌不由得想上去帮阿黛尔什么忙。

阿黛儿忽然抬起头。看见她的眼睛,叶素萌吃了一惊。那双带着泪水的眼睛清澈透亮,带着悲戚美得会让年轻人有些悲伤。但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看见这双眼睛的瞬间,叶素萌以为自己是在面对镜子。他有种错觉,觉得会在女孩的眼睛里看见他自己的影子。

“你们走吧,都走吧,哥哥只是生病了,他现在不能动,”女孩对所有人说,近乎哀求,“你们走吧!走吧!”

男孩在她怀里似乎摇着头,可他的摇头和抽搐混在一起,分不开来。他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使节们,像是怒视他们。女孩的眼泪缓缓流了下来,打在男孩的脸上。这个时候她有种让人迷惘的美丽,不是因为她精致的五官和漂亮的肤色,而是因为她的身体里似乎有一种光在放射出来,和晨光一样的不可逼视。翡冷翠里面有很多美丽的女人,而此时这个还未成长的女孩让人觉得格外的珍贵和脆弱。她的美丽是不能触碰的,靠近了,就会崩溃。

叶素萌看着这对兄妹,镜子发射水晶吊灯的光在阿黛尔身后,她的身影被光芒围绕,西泽尔还未从痉挛中恢复过来,筋疲力尽地瘫在地上,头枕在妹妹的胸前,木然的看着前方,瞪大眼睛,没有表情。

叶素萌忽的愣了一下。

他忽然想起教皇在用餐前指引他看的那幅画,画上神子的眼睛。第一次看这幅画的时候,画面上一切的光似乎都围聚在圣母的身边,她是悲哀的母亲和伟大的拯救者,而神子全无神采,只是个空空的躯壳。可再次回想,叶素盟发现画家笔下的神子并非面无表情,他的沉默木然中有种极其复杂而凌厉的表情,配合他纠结的肌肉和扭曲的关节,蕴含着巨大的力量,皆在说明他虽然饮下毒酒却依然是神子。他的眼睛是漆黑的,可是深深的看进去会觉得那里面有灼人的火焰,似乎是颜料反光引起的错觉,又似乎是他正在瞪视着看画的人。

一瞬间叶素盟觉得他看明白了这个名为西泽尔的男孩的眼神,就是这样的,空洞、漆黑、凌厉。

那个孩子,那双不可思议的黑眼睛,带着不可思议的仇恨和孤独,俯瞰世间。

忽然间危险的感觉像是蛇那样从他的心头游过,留下阴冷的痕迹。他以为自己看到了......未来!

被餐桌遮挡,最后一枚金钱嵌入了地砖的缝隙中,垂直,非阴非阳。这场占卜没有结果。叶素盟却在心底深处得到了这一场占卜的最终结果,那枚如刀锋般插入地面的金钱,无可辨析的未来,命运之外的异数,冷漠眼神背后咆哮的野兽。

“这孩子将会......毁灭这国!”他在心里说。

初春,出使教皇国的使团翻越过终年积雪的阿尔卑斯山回到了晋都国。

为了欢迎劳苦功高的使者叶素盟,国君原诚把接风的酒宴设置在了城外的山脚下。正是万物生发的季节,山溪潺潺,野地里青草茸茸一丛一丛紫色或白色的小花盛开到天边。

“什么?把我女儿嫁给一个癫痫病人?你这个疯老头!信不信我真砍掉你的头?”原诚在叶素盟汇报到第三句的时候已经抛下一切风度蹦了起来,杀气腾腾地上前,抬起脚好像要把对面那个瘦小的老头子踢飞到山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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