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诱君欢(164)

孤夜孑沉默,眸中的光亮,有些茫然,风妃阅意识到,这些梅树对于他或者对于施婕妤来说,应该有着很深刻的意义。

就像孤夜孑一开始同自己说的,施婕妤,同别人不一样。而这些种在景夜宫内的梅树,对于施婕妤来说,定也是不一样的。

她忽然能体会到皇帝此时的心情,就像是林中的大叔一群,都有块坚守的地方,不管曾经在那里有过什么回忆,要想亲手除去,无异便是在心头上割肉,逼得自己血渍斑斑。

风妃阅回握住他的大掌,才使了一点劲,男子便抬起头来。以往那双尖利的眸子被突来的打击,磨得有些温柔,只不过,却不失其中的犀利同强硬。风妃阅没有说话,孤夜孑亦没有丝毫的解释,凝视着他眼中的深邃,她展颜,点下头后闭上了眼睛。

陌辰吏同留下的李嫣使个眼色,二人一道向外退去。偌大的寝殿,又只剩下两个人。

有些空旷,幽静的空气凝聚在头顶,伴着一屋子诡异的梅花香味,虽然这还是大白天的,但李嫣出去之时还是按着陌辰吏的要求将殿内的宫灯全部点上。

风妃阅没来由的感到害怕,施婕妤发病时的惨叫声,好一阵都困扰着整个后宫,那时候,自己眼看着她日渐消瘦,同样的花蛊,她不知道如今的自己会不会也在半夜中,每每惊叫醒来。

皇帝察觉到她的异样,他和衣躺下,身子偎在她身侧,一手将风妃阅拉向自己,额间的那颗印子,刺目扎心,隐苒而动。

风妃阅并不知道,凡是中了花蛊之人,会变得十分嗜睡,她贴在皇帝的胸前,清雅的芳香味流光四溢,双眼试着挣扎下,心底,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睡。可是终究没能熬过多久,酸涩的眼皮紧紧闭上,原先枕在男子肩头的脑袋一重,睡了过去。

脚底,犹如炼狱之火,烫的她寸步难行,风妃阅低头一看,满是泥泞的大路上,竟铺着一层满满的血腥。裙摆拖在身后,已经沾上脏污。她擦了一把汗,似乎是夏天的感觉,热的有些难受,整个人晕眩不已,没走几步,便觉口干舌燥。

远处,好像是一个集市,举目围观,百姓齐声呐喊。

风妃阅徒步上前,市集两边的街上贴满了告示,一张张画像整整贴满两条长街,她疑惑不解,才走上几步,迎面便有一阵劲风袭来,其中一张画像从墙壁上‘刷’地飞 落,一路滚打来到风妃阅的脚下。

她脚步随之顿住,迟疑几分后,还是下意识低头。

画像上的女子有九分像,细看之下,这不正是自己么?

这里是什么地方?

风妃阅拨开人群,只听得哀呼、求饶声不断,围观的百姓,脸上只有一种神情——大快人心。她想要上前,却被人潮给拥挤到后面,露台上,传来行刑的声音。她听到耳边一道道疯狂的声音在呐喊,在高呼,“皇上万岁……皇上万岁……”

成千上万的声音,像是扮成了一条强而有力的绳子,将风妃阅隔在外头,进不去,却也出不来。她拼命捂上耳朵,可那声音,还是无孔不入……

“看,皇后!”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原先挥舞着双手的人群,一个个回过头来。

他们目露凶光,眼中的神色充满恨意,他们步步紧逼,一下,就将风妃阅围在中间,动弹不得,他们面色狰狞,他们露出最为凶残的一面……

而这些人,风妃阅一个都不认识。

这是怎么了,这是哪?

风妃阅双手掩面,“不要过来,走开——”裤腿,突然被一股力道给紧揪着不放,她双眼透过指缝向下望去,只见一身囚服被血染江的君老爷双目暴突,他七窍流血,十个手指头却抓着她不放,“为什么,为什么要将我君家害到如此地步,你也是君家人,为什么,为什么啊——”

“啊——我不是,我不是。”风妃阅用力想要挣开,却发现人群如潮水般朝着自己涌来,“杀了皇后,杀了皇后……”

“哈哈哈——”君老爷揪裂的笑声撕开云端.露台上.被行过刑的人竟一个个站起来,朝着自己紧步而来,天空,黯淡的毫无定点亮光。风妃阅害怕不已,脸上,一滴,两滴,突然砸下来的冰冷,让她措手不及。

这是什么?她抬起头来,六月的天,竟飘起鹅毛大雪。

六月雪,窦娥冤再度重现……

“啊……”风妃阅猛然惊醒,由于起身过猛,整个小腹一阵疾挛,耳畔不断转来皇帝的叫唤声,双肩被拉过去,她却觉喉咙口难受的厉害,肩膀一甩,上半身压下之际,才用过的早膳全部吐了出来。

“呕——”

小手紧揪着胸前,胃中的东西吐得一点不剩,孤夜孑有些手忙脚乱,幸亏李嫣只是守在外头,听到里面的动静,急忙进来服侍打扫。

重新躺回去之时,风妃阅的脸色相较方才而言,苍白了不少,全身轻喘,双眼因不适而带有湿润。额上,身上,更是出满惊吓过后的冷汗,想起方才的梦境,她忍不住闭上眼,心有余悸,喉咙口更是干渴的像要冒烟。

“阅儿。”皇帝轻唤,疼惜万分,“是不是梦到了什么?”

风妃阅想起先前的两次噩梦,且,无一意外的,都是君家被抄满门。她有心无力,头向两边轻摇,“我也忘了,只不过,真的好可怕。”

孤夜孑倍感无力,除了将她拥入怀中,不让她浑身颤抖之外,没有一点办法。薄唇刻在她黑亮的发上,李嫣倒了一杯热水过来。风妃阅就着杯沿喝上两口,喉咙口就觉好多了。

她双手牢牢抓着皇帝的手臂,眼睛紧盯着某个地方,连眨一下都显犹豫。孤夜孑见她突然憔悴虚弱,双手忍不住将她圈起来,下巴枕在风妃阅瘦削的肩膀上。“别怕。”

她身子放心地向后仰,“我再也不敢闭上眼睛了,怎么办?”

声音嘶哑,方才在梦中没有及时醒来,以至于,喉咙都哑了。

“我在这,不要怕,就算铲了天下所有的梅花,让它永生永世不得再绽放,朕也一定要将那另一株给你找出来。”皇帝胸腔疼痛,被压迫的地方,越收越紧,好像就要负荷不过来了。

风妃阅双目氤氲,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去难受伤心,皇帝轻轻将她的身子放下后,就起身朝外走去。

风妃阅没有拉住他,她手指蠕动下,最后还是安静地蜷缩起来,望着他那抹挺拔坚毅的背影,她两眼轻阖,将一旁的李嫣叫上前来陪自己说说话。

景夜宫内。

施婕妤穿梭于梅林内,身后的陶心手上抱着个陶瓷罐子,“娘娘,您这是做什么?”

“这几天下的雪还未化去,我想采些梅花酿成酒,埋在积雪底下,过不了几日,一坛子醇香的梅花酿就出来了。” 施婕妤掌心上捧着几朵娇艳欲滴的梅花,返身装入她抱着的罐子中。

“娘娘,您不止沏得一手好茶,还会酿酒,奴婢发现啊,什么都难不倒您。”

“就知道贫嘴。”施婕妤忍不住轻笑,五手掸下左肩的落雪,二人才走出几步,就看见一抹明黄的身影焦急从外头踏出来。

施婕妤透过树影向外张望,皇帝的袍角仿佛挂在树梢上那般近在咫尺,她一下愣在那,后头的陶心伸出头去一望,“娘娘,是皇上!”

女子恍若隔世,快速将披风上的落叶积雪扫去,娇小的身影穿过错综复杂的小道,时不时,有裙摆被挂住,施婕妤心情急切,也不管它是否被扯坏,一路,带着几分迫切突然就蹿到了皇帝的身前。

孤夜孑望着她通红的小脸,脚下的步子,却退后。

施婕妤嘴角的笑意慢慢隐去,望着皇帝退开的一步距离,怔怔出神。

“奴婢参见皇上。身后,陶心抱着瓷罐行礼请安。

施婕妤咽下心中的伤,福身,“臣妾参见皇上。”

孤夜孑望着她弯下的瘦弱,想要上前搀扶一把,却还是没有动,“都起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