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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缨问鼎(281)+番外

谁料跟令狐盛想象不同,梁峰并未立刻露出招揽的意思,再次转开了话题:“过些日子,府衙就要颁下政令,广招流民了。只是府库中的存粮,不知能否支应。若是能够充实晋阳人丁,来年春耕,也多了两分把握。”

“……使君仁善。”令狐盛顿了一顿,才答道。

这话里,是否还有其他含义?若是收容流民,令狐一族是否也能趁机充实一下部曲?只是家中粮食总归欠缺,只有进一步稳定晋阳周围的局势,耕种才更有保障。难道今冬要先打一仗?

就像真正的闲谈,梁峰就这么悠哉悠哉,漫无目的的跟宾客聊了起来。有时说说政令打算,有时谈谈军旅营舍,甚至还提到了可以让令狐家子弟入上党郡学。一顿饭,足吃了一个时辰,待到华灯初上,才算宴毕。

客人起身告辞,梁峰依礼挽留。做足了姿态之后,自然要送客出门。然而坐了足有两个小时,他的双腿早就麻痹了,竟然一时起不得身。正待招身旁侍女搀扶,一只带着粗茧,骨节分明的大手,放在了手边。

梁峰心头一跳,对上了那双灰蓝眸子。曾经多少次,那人随侧身旁,就像人形拐杖一样,搀扶着不良于行的自己起身缓行。如今,哪怕闹到如此尴尬地步,他依旧是第一个发现自己窘态之人。

有客人在,梁峰只是迟疑一瞬,便伸出手,任对方把他扶了起来。那双手稳稳托在了臂上,带出让人颤栗的不妥回忆。梁峰强撑着姿态,要送客出门。

见到这副需人搀扶的模样,令狐盛才惊觉这位梁刺史的孱弱。可是酒宴时,那人神思敏捷,态度温文,哪里像是久病之人?这微妙反差,反倒更令人心折。

只是下了台阶,令狐盛就劝道:“使君还请留步。”

梁峰笑笑,也不勉强,招呼管事送令狐将军出门。待对方转身后,他依礼两拜送客。随着动作,被搀扶着的手臂,脱出了掌心。

礼毕之后,梁峰敛起了那点异状,低声吩咐道:“今日酒宴,已经摆明根底。回头你前往军营,好生应对即可。”

条件他都已经摆了出来,是选他,还是选朝廷,想来令狐盛也该有个抉择。逼得太紧,反倒会让人生出逆反心理。

奕延垂眸,望向掌心。那人在抖,抖的很轻,但是无法自抑。是自己的碰触让他如此吗?若是往日,那人可不会在乎,恨不得把全身都挂在他身上……

“末将明白。”

那声音不大不小,在两人身侧回荡。梁峰抿了抿唇,也不让人搀扶,慢吞吞向别院走去。

看着那蹒跚前行的身影,奕延握掌成拳,默不作声跟了上去。

另一厢,令狐盛心中也纠葛万分。直到自己起身告辞,梁刺史也未曾说出半句拉拢的话来。难道今日真的只是同他拉拉关系,谈谈子侄?

在登上马车的前一刻,一位梁府管事赶了上来:“将军,这是我家使君赠将军的薄礼,还请将军笑纳!”

礼物不收,才是不敬。他吩咐下人接过礼物,道谢之后,方才登车。车驾还未开动,他就打开了那精美木盒。只见两支琉璃杯放在匣内,在灯火的映衬下,莹莹有光。

这样的礼物,又怎么会是薄礼?

令狐盛心中不由一叹。今日没有听到半句要紧的话,但是仔细想来,又句句都值得深思。只是一个时辰,他就晓得了晋阳将来的变化。整治周边村落,开辟农田,收容流民,还要在城中建立医馆,避免疫病发生。在初步安定之后,就是屯田,把农户变成兵士,使之可以守卫家园。

这样一步步实行,能救并州吗?扪心自问,令狐盛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当年梁习天下闻名,得到政绩第一的美誉。如今看来,梁刺史家学渊深,竟然毫不逊色。这样的刺史,放在哪里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而他需要自己的帮助吗?若是现在,可能还有些用处。等到屯兵初成,如上党一般有了凝聚之力,他手下这些军户弱旅,还有用处吗?

今晚这宴,一句未曾提及投效之事,意思却清楚明白。雪中送炭易,锦上添花难!如果等梁子熙在晋阳站稳了脚步,他投不投来,其实都不重要了。

这一顿饭,还真是吃的值得。

默默盖上了盒盖,令狐盛摇了摇头,如今只看未来的都督会是何等做派了。若是相差仿佛,还能考虑一二。若是相差太远,自己就要早作决断了。

第205章 民心

天刚蒙蒙亮, 晋阳城的城门就缓缓打开。一队盔甲鲜明的兵士, 簇拥着官吏乘坐的牛车, 向着城外驶去。只见城下搭起的草棚中,密密麻麻挤满了人,这是昨日刚刚奔赴晋阳, 等待入城的流民。

十数个高案同时摆了出来,身着青衣的官吏拿着笔,别别扭扭的坐在高凳之上,挨个审查、登记流民的原始户籍,在确认对方身份无误之后, 发下木牌, 作为入城落户的凭据。

这样慢条斯理的处理方式, 有谁曾见过?流民围城,可是足以撼动州治的危险情况。好点的不过开仓赈济, 坏点的, 怕是要派兵驱赶, 让他们远离自家城池。

可是晋阳全不相同。这个大城正在收容、安顿这些流民, 给他们新的身份,让他们能在这城中落户安居。只是这个念想,就足以让那些无头苍蝇般的山野村夫安静下来,睡在这棚屋中,走到这队列里,老老实实从那些官老爷手中取过木牌,再被人送进城内。

这座城,是有上天保佑,有佛子坐镇的。只要进了城,官家就会分派田地,医病避疫,还有那杀气腾腾的兵士帮他们御敌,让他们得以安住在这座巨大的城池之中。有多少年,并州未曾出现这样的情形了?一个终于肯把他们当人,悉心照料的父母之官!

对于这些尚未从贼,只想安居的流民而言,这便是最好的去处了。因此只是短短几日,城外就聚集了数百人,还有更多人携家带口准备往晋阳投奔。亏得登记造册的是原先上党的官吏,有不少收容流民的经验,否则怕是再老练的州府官吏,也要对这人潮束手无策。

进入城中之后,又是一派繁忙景象。消失许久的净街使者再次走上街头,头戴梁巾,身穿麻袍,沿着街道清理荆棘野草,还有那些暴尸街头的骸骨。每当扫净一处之后,就会有人泼洒石灰水,消毒避疫。那些尸骸杂物,则会统一拉出城外,焚烧掩埋,避免一切可能出现的疫病。

医者则在安置流民的街坊忙碌,隔离病患,施药救治。城中的医院也开了张,每十日便义诊一次,专为救治贫苦。

因为城中安定,西市也渐渐有了开张的店铺。还有商人打算趁这机会,走一趟上党,带些货物回来。只要通了商路,晋阳就不再是死水一潭了。

南面的城门,也有人进出,不过这次都是带着农具,赶着耕牛的农人。在他们身旁,还跟着一队兵士,护送这些人出城耕种。在晋阳、阳邑、榆次三城的交界处,已经圈下了土地,准备垦荒。就算战事吃紧,这块地方也不大会遇到兵匪,兼之相互守望,就算遇到敌袭,也能尽快逃入城中。若是不出意料,垦出农田,明年的粮荒便能大大缓解。

现今只能用兵士保护,待到农人操练起来,配给弓刀,就能成为新的屯兵,有守土之能。

一切都在井然有序的展开,让这座沉寂了一载的城池,恢复生机。然而这样喜人的变化,却让不少人心中焦急。

“梁子熙怎会带这么多吏员?!”眼看不几日,城中就变得井井有条,张司马也有些慌神了。

早在两日之前,他就搬出了刺史府,来到了武库旁的官邸落足。这里原本也是供二千石高官暂居的住所,并不比刺史府差多少,而且临近武库府库,能够更好的调遣物资。可话是这么说,就这么被人赶出了刺史府,张司马肚中怎能不憋着一股火气。本想利用自家人脉,在刺史府挑拨离间,让府中官吏给这使君点颜色看看。谁料对方不理不睬,直接把城中逐项杂事接掌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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