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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缨问鼎(404)+番外

毫不迟疑,他道:“杀戮太重,耽搁子嗣。我并无娶亲之意。”

这是奕延第一次对旁人提起自己的私人打算,张宾故作惊讶的挑了挑眉:“哪个将军杀戮不重?奕将军你年纪尚轻,还不觉得。等到年岁渐长,封侯拜相,岂能无子嗣继承家业?”

“张参军多虑了,不论是娶妻还是生子,我都无心为之。”奕延也不绕弯子了,直接道,“蒙主公厚爱,怎敢相负?”

话说的斩钉截铁,张宾却收敛了面上笑容:“若是如此,将军晚年当如何是好?”

这是说没有子嗣,晚年生活艰难吗?当然不是!明明白白指向的,是他今后如何立身的问题。没有子嗣,不结党,不荐贤良,甚至同令狐盛这些武将都关系平平,以后朝中,谁能保他?

“我乃主公手中之刃,是用是藏,自有主公定夺。”奕延面上平静如水,声音里,却有了几分决断。

他就没有给自己留下后路。若是有朝一日,主公想要收回兵权,奕延也不会有半点反抗。他的一切都是主公给的,从身家到性命。交还主公,又有何妨?

这答案,有些出乎张宾的预料了。沉吟片刻,他才道:“君子不立危墙,奕将军如此断言,不悔吗?”

奕延反问道:“张参军掌信陵,不悔吗?”

这话,着实辛辣。掌控信陵这样的暗密要位,只可能有两种结果。或是被主公信重,功成名就;或因所知阴私太多,成事之日被新君灭口。他张宾,难道就不怕身处险境,死无葬身之地吗?

张宾坦然道:“辅佐明主,平定天下,乃某毕生所愿。”

为了这个理想,怎样的危险和艰难,都无法阻止张宾。所以,他不会后悔。

“我已求到了毕生所愿。又何悔之有?”奕延淡淡答道。

区区情爱,就能满足一人所求吗?张宾不这么觉得。但是奕延的所作所为,着实挑不出错来。甚至可以说,只要他此心不改,会比任何联姻,都要更为可靠。哪家姻亲,能够像奕延这般勇猛善战,又毫无私心?无妻无子,无牵无挂,所有荣辱都由主公一言以决。只要有奕延在,就能压制其他武将,让旁人无法近前一步。而主公对于手下军队的掌控力,也会达到顶峰,毫无被分权的可能。

这才是江山稳固的根基所在!至于身后事,就要看主公遗诏了。若是奕延不改此行,杀起来应当也不会太难。

轻叹一声,张宾说出了一句话:“青仁,喜士退让,以和柔自媚于上,然于天下未有称也。”

这是《太史公书》中,对于西汉大司马大将军卫青的评价。严格说来,毁誉参半。

听到这话,奕延却笑了:“当效大司马,葬于帝陵前。”

这一笑,竟然有了几分钦慕。卫青又何尝不是汉武帝巩固江山基业的不世名将?不养士,不结党,亦能善始善终。君臣相知相合,莫过如此。

张宾闭上了嘴,拱手作答。奕延回了一礼,转身而去。

几日后,天子派来的使臣,到了晋阳。明面上是封赏梁峰派兵护驾之功,实则带来了指婚的圣旨。而且指的还非旁人,正是司马覃的亲姐。就算不是长公主,也是难得的身份高贵了。

可惜,志得意满前来的使臣,并未听到希望中的答案。只在晋阳待了两日,他就匆匆启程,赶回了寿春。

第304章 各谋

寿春毕竟只是郡府, 就算早年是攻打东吴的前线, 运漕通达, 城坚粮足,地方还是颇为局促。猛地涌进了数万士族,别说是城中了, 就连淮南一郡都苦不堪言。

不知多少人找不到安居的住所,诉状更是摆满了御案。不过朝中公卿,并无一人有这窘境。王衍在入城之后,早早占了一处官邸。虽比不上洛阳的宅院奢华宽绰,总算也有了个遮风避雨的去处。

只是在进了寿春之后, 想要见到他, 就难了。

“阿兄身体可好些了?”王导坐在榻前, 温声问道。

如今担任司马睿和天子沟通的桥梁,王导频频前来寿春, 探查朝中变化。既然来了, 怎么可能绕过王衍这个从兄?

“咳咳……”王衍虚弱的咳了两声, 叹道, “总好过前几日。唉,谁曾想这一路,如此艰难。”

迁都这千里跋涉,终是让王衍这个五旬老者,病倒在榻上。原本那如玉温润的肤色,已经变的蜡黄,皱纹和白发也平添许多。加上虚弱病容,哪还有当日名士之首的派头?

见从兄这副模样,王导劝道:“阿兄莫慌,好好将养。正巧寿春事繁,也可暂避一二。”

听到从弟这话,王衍面上露出了点笑容:“陛下自有主意,哪是我等能阻的?”

在迁都寿春之后,没了那关乎性命的压力,小皇帝开始尝试操控朝政。随驾的士人本就想寻个出头机会,还有不少南人想要借机入朝。肯为天子出谋划策的人,也就多了起来。

王衍本就不是做事的人,兼之狡狯聪敏,清楚调解南北之争有多大的风险。哪肯参与这样的事情?正好趁着生病,躲了起来。毕竟是士林之首,小皇帝也不敢怠慢王衍,倒是让他再次成了占尽名头,却又不用任事的闲人。

这些话,自家兄弟说说也就罢了。王衍又叮嘱道:“你和阿龙在琅琊王那边,不可轻慢。我看朝廷已经有了乱象,天子怕也支撑不住局面。若是有机会,推一推琅琊王,更有益于我王氏一族。”

阿龙是王敦的小名。王衍可是分外看好这个从弟,对两人的图谋更是心知肚明。他在小皇帝这边任事,占据要职。而王导、王敦则跟随司马睿,另谋出路。不论谁胜谁负,琅琊王氏,总能得到好处。这才是他们这样的顶级门阀习以为常的生存之道。

王导颔首:“阿兄所言极是。不过指婚一事,会不会落下隐患?万一那梁子熙不肯娶县主,与天子离心。抵御匈奴,岂不更难?”

天子因为匈奴异动,最终决意把自己的姐姐许配给梁丰,此事早已传出风声。对于这手段,王导实在看不过眼。如此一来,不是把猜忌放在了明面上?好歹那梁子熙也是三州都督,官拜司空,万一被逼反,又对谁有好处?

王衍笑笑:“刚刚移都寿春,就闹出这样的事情,天子哪能不疑?不过梁丰其人心思深沉,若是真有反意,说不定还会娶了县主。否则更可能娶个士族女,让使臣空跑一趟。毕竟不是刘渊那等蛮夷,就算真有反心,也不会这么快表露出来。更何况,伪汉与并州比邻,能跑得了旁人,却走不脱他这个并州都督,总会牵制一二。”

听到王衍这么说,王导心中微微一松。现在不比当初,天子已经移都到了寿春,若真抵挡不住匈奴,怕是江东也要遭难。最好的情况,莫过于朝廷和并州分别在北地抵御匈奴,司马睿则在江东打下根基。等到消耗的差不多,再由他出头,坐收渔翁之利。

只是小皇帝年纪实在太轻,若是跟惠帝一样在位十几年,可就麻烦了。

不过王导是何心性,这念头只是一起,就压了下去,没有分毫漏于表面。笑着点了点头,他道:“如此最好。”

所有人都在等待并州给出的反应。然而当使臣回到寿春,呈上奏章时,仍旧让人大吃了一惊。

“梁卿说他不再娶妻了?”小皇帝看着奏报,眉头高高耸起。这可跟他想得,全然不同。若是没有记错,梁丰现在只有一个嫡子,膝下犹空。年纪轻轻,就说出这话,简直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

现在拒了天子指婚,过两年再娶,岂不是自打耳光?而若真心不想续弦,他的家业要如何稳固?别说旁人,就是手下臣僚,都有可能生出贰心啊!

跟之前预料不相同,又要如何应对?

一旁,宋侍中拱手道:“天子这一试,不正试出了梁大将军的本心吗?若是心存不轨,他自有千百种方法应对天子指婚,何必直言克妻?如此一来,并州反倒可以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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