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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芜姜(162)

夜色下那红红唇瓣轻含,哭过的小花脸儿甚凶,适才在郑伯处喝了碗姜汤,两腮红润,俏媚隐约。

颜康看得有些呆滞,摸了把脸,指尖带下来一缕红,便龇着牙道:“爪子真利。幸得你是个小子,若然是个女人,这辈子休得再想走出我这座寨子!”说着把药包往芜姜的怀里一扔,健硕身影大步将将离去。

芜姜心里咚咚的,生怕他忽然冲过来要检查自己的“小鸟”,见他在拐角处没了影儿,方才松了口大气。

一个人回到木屋里,煎了药,吃完后躺下睡觉。

许是因着那药的暖补作用,明明甚累,却翻来覆去睡不着。手伸到床角,又把辛夫人的手札抽出来看——

“何因何缘生死别离复相见,情浓情淡恩怨牵缠两作难。”

娟秀的笔体,似有无奈与怅然在其间流淌。那说的故事也久远,二十八年前,大梁太史令苏悳遭奸人陷害,被彼时的皇帝癸夔下令抓拿。苏悳携家眷藏至扶苍城长史辛玮府中避难,不料又被告发,连累辛氏一族满门抄斩。唯苏悳独子苏澈带着辛玮十二岁的幼女辛芙,一路往西逃跑。癸夔派追兵尾随不止,悬崖边上无路,十七岁的苏澈不得以把辛芙藏至大石之后,又脱下她的鞋履在崖石上一搁,制造出已把她推下去的假象,自己便当着追兵的面落崖身亡了。

千丈悬崖,尸骨无存,魂飞魄散。她说:“生死仓惶时不知有爱,那时情窦未开,天地茫然间只当阴阳两徊;之后别开又遇,人面已非,却方知有一种情,叫作刻骨铭心。可为之生,可为之死。”

寥寥几笔,却好似道尽年华哀伤,那么刻骨的,那么用力的。芜姜忍不住想起萧孑,看看人家,宁可自己跳崖也要保全对方,而他呢,却是把自己推出去送给慕容烟。

脑海中又浮现当日在八卦谷,被萧孑推到慕容烟跟前的场景,手握长剑,高坐马背,目中根本看都不看她。

芜姜的心便有些冷了,从六岁起把他刻入眼眸,后来遇见,鬼使神差就把他喜欢得不得了,他稍给她一个好脸色,她都能悄悄欢喜半天。恨不得叫他更落魄一点,好能永远被她困在寨子里,哪儿都去不了。一路却是被他扔来弃去,忽宠忽疼,想欺负就欺负,说不要就不要了。

那药性催着血脉游走,少腹微微一颤,芜姜突然生出离开萧孑的心。人生的路那么长,就当做十四岁时年少无知,错爱了那样一个桀骜又绝情的男儿。将来还有二十四岁、三十四岁,还会碰过更多的男人,也许没有他这般优秀,但至少不会让她如此心揪。他将来遇到了怎样的女子,也许比她美,也许不如她美,也许还会不止一个,但是也都和她没关系了。

现下须得先忍耐着把身子养好,若是葵水来了自是最好,倘若是没来,要打掉那骨肉也须得有个好体魄。看在他们这样纠缠一场的份上,她相信就算是自己走了,他也会帮她把母妃安葬。

她这般一想便困了,拭了拭眼角阖起眼帘,再醒来的时候又把自己修复成了一个好好的人儿。



☆、『第六六回』瀛水(+1k)

“风飞兮旌旗扬,大角吹兮砺刀枪。天苍苍,野茫茫,蓝天穹庐兑猎场,锋镝呼啸虎鹰扬——”

秋日荒草漫坡,战后的沙场在身后沉寂,将士们唱着凯旋的军歌浩荡而归。

塞外的黄昏一片萋萋凉色,几座灰绿的军用帐篷在斜阳下伫立,老远可见炊烟袅袅。

“迂!”一骑汗血宝马在营前停下,银白铠甲将马上男子的清伟身型勾勒出威武。

值岗的士兵过来接刀:“将军,夫人来了,正在里头等你!”脸上带着一晕微窘的笑,往身侧的帐篷里瞥了几眼。

“哇~~呜哇~~”那营房门帘轻垂,隔着帘子可听见稚儿啼哭,隐隐有妇人的声音在轻声宽抚,听起来年纪尚小。

“夫人?”他蹙眉,仔细在脑海中过滤一遍,也记不起自己几时竟娶过女人。满腹狐疑地循声走过去。

“呼——”长剑挑开门帘,一股冷风从身后踅入。看到行军榻上坐着个俏娇的美人,着一抹水红裙裳,怀里抱着个襁褓小儿,正轻哼着曲子在哺食。下颌低垂着,盈透的指尖揩着胸前的小衣,往小儿幼嫩的口中喂。

小儿吃不专心,边吃边舞足戏耍。他看见她满面爱宠,眉尖一枚嫣红耀眼,一笑便勾人魂魄,那样熟悉。忽而便想起来是谁,那个一日不折磨自己便不痛快的小辣椒,几时竟然与他和好了,还给他生下个小骨肉。

想起她初跟着自己时,尚且懵懂未知的十四少女模样,心中只觉一触柔软,滞滞地立在门边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