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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芜姜(165)

萧孑站在不远处看,看她难受地佝着个背,小小的一团影子,分明还是个青涩未开的小姑娘。那梦中攀在怀里的奶娃儿又浮于眼前,想起她被自己覆在身厦抵死交融的一幕,满心的桀骜便又不听使唤地柔软下来。

罢罢,到底小了自己这样多的年纪。

清逸身躯便迈开步子,手持长剑走过去。

芜姜拭着嘴角正要起身,只觉得手边多出来一股力道,抬头便看到一只长臂帮自己把木桶挂上了马背。

墨发披肩,凤眸薄唇,那般英俊且拒人于千里的冷傲。

是萧孑。

明明昨天还恨不得把她碾死,此刻却又忽然体贴。她心弦儿微颤,提醒自己别多看:“你来干什么?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现下我不招惹你,你最好也别招惹我。”

拗着脑袋,眼睛不看人。

小辣椒,一拿乔起来就哄不住。

萧孑并不应话,盯了芜姜一眼,才吐过的小脸蛋略显苍白,唇边还沾湿一丝碎发,娇娇讨人怜。

他替她把碎发拂开:“什么时候发现的?……肚子里的骨肉。”



☆、『第六七回』嚣寨

那指尖拂过脸颊,些许温柔缱绻,真叫人不习惯。

芜姜用袖子擦了擦:“什么骨肉?昨日不过编出来吓你,你倒是信了。平素和你讲真话,也未见你听进去几分。”

绕开萧孑,用粗绳捆扎着木桶。

经了一夜的严寒,绳子上结了冰霜,扎起来好生吃力。她兀自扭缠着,唇瓣轻咬,眼睫儿下掩一幕清幽,视身旁彷如无人。

昨日还有意黏糊,今日却这般冷淡,当真是生了气了。

萧孑在旁边看,难免有些不自在。猜她一个人发现怀上骨肉时,必是心中恐惶,想找自己言和,他却对她漠然不睬,难怪回去哭了半宿。

磨了磨唇齿,到底把芜姜的小手握住:“口淡乏力,腹坠呕酸,莫不是有孕?听说昨日回去哭了?怀了便好生将养,哭有甚么用。”

那隽颜冰冷,言语亦冷,掌心却把她的手指包得暖暖的。芜姜猜一定是颜康把郑伯的话说给他听了,便用力抽回来:“谁哭了,我没哭。大夫把脉只说着了邪寒,兴许只是月事拖延不来。你找我若就为这件事,现在可以回去了。”

说着又去解另一边的木桶。

绳子一样难解,拽了老半天,提去河岸边。瀛水迢迢,自西望东,不见头尾,风把她的衣袍扑簌舞动,她将袍摆夹进腿间,屈膝蹲下,一瓢一瓢往桶里舀水。不说话的时候总是安静,让人想起别雁坡那个娇妩的少女,一生气就装耳聋不理人。

萧孑扫视了一周,见不远处的小颜然背着个身子,正窝在荒草丛后叠石头。他便向芜姜走过去,用剑柄轻拂她乌亮的头发:“真生气了?一路随在队伍后头,情愿忍饥受冻,也宁是不肯出来见我。若非颜康一箭把你砸出来,是不是永远都不打算同我说话?我这才不过冷落你几天,你便气上了。小妞,你可懂得将心比心么?”

芜姜动作顿了顿。那些个追赶他的昼与夜,脑袋里就像时时绷紧着弦儿。夜里远远的烧一小堆篝火,看他坐在暗影中拭剑,几回鼓起勇气靠近,皆被他冒出的一句狠话泼灭。

芜姜提起桶,蹲去另一处舀水:“你和你的兵们那样诬赖我,傻子才肯站出来。别用你的剑碰我,凉。”

一股晓风吹来,把她身上的淡香拂进鼻息,又勾人想起那些被她撒娇黏缠的情景。萧孑有点窘,但目下这种情形不得不哄好她,只得又道:“还不是被你气伤的?几年前张嵇曾替我挡过一箭,当日八卦谷里三十将士众目睽睽,我不能对他见死不救。慕容烟此人甚为诡诈,稍一个不慎便能觉察,你若是信我半分,就该晓得我那番话乃是演戏。我以为我们走过了这一程,后面还有更多的路要一起走,该有一些必要的信任。不想在你的心里,你竟依然把我看做那般卑鄙。花芜姜,换作是你,你又如何不心凉?”

“只不过是个暖床的工具,没了这个将来亦有下一个。萧某既能弃她于匈奴之手不顾,今日又有如何不舍?”——

惯是个寡情绝义之人,他说得那般逼真,谁能分得清真伪了?

周遭静悄悄的,只觉耳后似若针芒。芜姜眼角余光向后瞥,瞥见萧孑近在咫尺的玄墨色长靴,晓得他一定在盯着自己。其实她后来知道他没有撒谎,是自己冤枉了他,心里也疚责。但他这样直白的挑出来,一点女儿家的羞窘都不给她留,她就不想再与他说话了。

芜姜提着木桶站起来,冷冰冰地擦过萧孑:“萧狗,说我不信你,你自己不也一样。拿走我的鞋与衣裳,夜半闯进来两只狼,我若不躲出去,早就被狼吃掉了。清早看见你回来,不晓得多高兴,听你一句‘从此没有花芜姜这个人’,一颗心瞬间都冷了。你手下的将士们说得没错,将来你要打天下,需得一个上马能杀、下马娴柔的女人与你作伴,我只会成为你的拖累。而我想要的,你也给不了。既然都已走到这个地步,勉强在一起也没意思。今后你再找一个比我更好的,我们分开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