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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狂(54)

人会忘记甜、忘记苦,但舍不得苦里的一丝蜜。

“江湖正道,坦荡潇洒,你这样的人我从来没见过。”李舒按照自己想好的说下去,“你跟我想象中的江湖侠客一模一样。磊落行事,干净做人,我从小就向往像你一样的人。”

说完又觉得太生硬了。沈灯这人写书实在不行,那些令人肉麻的话,真正讲起来舌头打结。

按道理,栾秋听了这些话,应该动容地抱住李舒,说什么“原来如此”“你这真心,我只想好好珍惜”。

但栾秋却笑了。

“……你小时候也这么多话?”他笑着问李舒。

他时常没什么表情,听到李舒说蠢话时才会这样笑。笑得短促,一截弹响了但没有延续的琴音,铮铮地在李舒头脑里回响了一遍又一遍。

李舒微微摇头:“我小时候很少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好像什么话都被栾秋这个笑包含,他再开口就是多余。

这时候离得近了,栾秋才看见,李舒眼下有一颗很小的痣。寻常人有这颗痣,眼神会因此缱绻缠绵,李舒那对眼睛太灵活了,藏的事情太多,连痣也变得狡黠地吸引人,栾秋没法把目光移走。

他闭了闭眼睛。

“你只是离我太近了。”栾秋说,“所以我才会……你才会弄错。”

长期呆在苦炼门,所见所闻都是奇形怪状的人,李舒没跟人有过什么亲密接触。但身边有白欢喜这样的东西,他自问比栾秋这样的雏儿更懂风月。什么你你我我,李舒心道:现在弄错的只有你而已。

“你可以当作弄错。”李舒又振作起来,很投入地扮演一个被正道大侠吸引的怪人,“我心里想的什么,你不用管。你知道我对你这份心意,我这一生就已经足够了。”

栾秋又摇头。“不是的。不行。”他非常困扰和苦闷,“我不能够……”

这时院墙另一端传来卓不烦的声音:“栾秋师兄?”

李舒眼前一花,是栾秋揽着他跳上了树。

这院子和正堂离得很近,杜梨树遮天蔽日地疯长,躲一两个人不是问题。李舒和他坐在树枝上,想了想,问:“为什么我们要躲?”

栾秋不说话,耳廓像染了胭脂。

“我们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李舒来劲了,贴着他耳朵问。

“师兄不、不在院子里。”卓不烦说,“去、去别处找找?”

曲渺渺的声音:“等等,我们先进去看看。”

门外还有那个衣衫褴褛的骑牛少年,身上换了套曲洱的旧衣裳。

三个孩子鱼贯而入,在院子里转了一圈。

李舒压了压枝子,树叶如被风吹动,簌簌地响。

栾秋连忙按住他的手,示意他别动。

视线碰上的瞬间,李舒的吻莽撞地冲了过来。起初只是嘴唇简单相碰,栾秋没推开他也没抵抗,这就是默许了。

“这才有躲的理由。”李舒小声嘀咕。

正苦恼于栾秋的无动于衷时,李树看见栾秋的眼里浮起很淡的笑意。他按住李舒的手,从手背扣紧他手指,垂下眼帘。彼此的呼吸像春风吹动的新叶,在鼻尖和嘴唇上骚动。

悚然的不适感从李舒体内爆发,他在瞬间绷紧身体。但这让他苦恼很久的不适在今天有了纾解的途径:栾秋握着他的手,像握着剑柄但更温柔、更紧张。指腹和掌心贴在皮肤上,谨慎小心地抚摸,热度从这里过渡到那里,李舒又被古怪的酥麻感爬满。他不想跳进水里,也不想冲进风里了。

缠绕李舒的不适感神奇地消失殆尽。他只有一种难耐:想更靠近栾秋,把两个人之间有风跑过的空隙完全填满。

一次、两次,吻得稠密了,舌尖像肢体一样有了节奏。

“去哪儿了?”曲渺渺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狐疑,“李舒也找不到,真气人。”

“找不到就算了。”骑牛少年笑着,“明年我再过来,跟他们道谢吧。我必须得走了,同乡人在四郎镇等我。”

“你要去哪儿呀?”曲渺渺追出去问,“你这老牛,撑得住吗?你当了大侠记得买庄子,我和不烦要去做客的。”

三个人又说又笑,渐渐走远。

“……我得走了。”栾秋小声说。

李舒惊醒一般舔舔嘴巴:“去哪里?”

“七霞码头,我跟于笙帮着韦把头一起找英则。”

李舒把一句“不必找了”咽回肚子里。他心里乱七八糟,手还跟栾秋牵着。

栾秋跳落树下,走出几步又回头往树上抛了个东西。李舒顺手接住,是栾秋很久才会佩戴一次的那个玉佩,小金珠在镂空的玉佩里滚动。

“干、干什么?”李舒晃着它,“定情信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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