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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有归处(99)

吕象面无血色:“皇上?”

“现在想不通没事,将来可以去狱中慢慢想。”高林站起来,命人将他五花大绑,押了下去。

但就算吕象在狱中冷静下来,可能一样没法想通,怎么皇上的人会突然出现在青阳城,并且还为骁王所用,难不成是早就对自己有所怀疑?

依靠他贫瘠的想象力,大概至死也不会明白,那群御前壮汉原本只是来负责盯相亲的。

伐了一路木头的李副官,也被五花大绑带到了高林面前,他比吕象更不经吓,很快就交代出了自己以征粮名义中饱私囊一事,还供出了一堆同伙。这群蠹虫被集中在城中空地,对着一块黑漆漆的玩意跪了三天,两天暴雨一天日晒,直到嘴唇干裂昏死过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给什么东西磕头。

阿宁也问:“是什么?”

柳弦安道:“是小兆村里,那条被官兵杀了的狗。”

阿宁在不知情时,曾撕下来一块烤肉,想喂给被铁链拴住的、饥饿极了的青年,后头才知道这原来是他养的狗。后来肉被梁戍带走了,风干之后看起来像一块黑色的石头,日晒雨淋依旧不见腐坏,一直被摆在高台上,直到那些鱼肉百姓的东西跪够三天,首级落地,才被高林用一块布裹着,挖了个坑给好好埋了。

梁戍不想让柳弦安看这些东西,但柳二公子在这种时候,却没有“那也可以”了。

待在城中,手一揣,不肯走。

第42章

城中叛军在将百姓屠杀一空之后, 纷纷引刀自刎,在临死前留下了一声又一声愤怒的诅咒,来世要托生为饿狼、托生为饿虎, 将皇亲与所有狗官都扑杀干净。当中几个有种抹百姓脖子, 却没种抹自己脖子的叛军, 被琰军生擒,战战兢兢向高林供出了这件事。

“也有可能在他们的来生, 已经天下安稳了呢。”柳弦安慢慢地说,“城池处处锦绣成堆,市列珠玑户盈罗绮, 村舍也有腊酒鸡豚, 举目十里稻花香, 谁去了都能讨一顿饭吃。所以就不必再有仇恨, 也不必再去为狼为虎,只当个太平岁月里的太平人。”

太平岁月里的太平人。高林是个粗糙惯了的,但此时也不知怎的, 突然就被这几个字戳中了心窝子,喉头一哽,赶紧寻了个借口, 溜到别处细细琢磨太平盛世的好日子去了。

兵士们用了整整两天时间,方才将百姓的尸体悉数安葬, 青阳城也差不多变成了一座空城。梁戍并没有将吕象押解回梦都王城,而是带着他继续西进,关在一辆临时拼凑成的囚车里, 一路亲眼看过四野疮痍。

正午时分的秋阳依旧热得烧心, 晒得人都要脱水,吕象自从出生到现在, 何时受过此等罪,明知这是违背大琰律法的私刑,却又没胆提出异议,因为他知道梁戍是当真敢在皇上下旨之前,就先杀了自己的。

那就是一个高高在上的,残酷暴戾的疯子。

……

柳弦安将梁戍的头按住:“别动。”

最近他经常会在夜间休息时,跑来给梁戍扎针,扎得周围将士一片感动,纷纷唏嘘骁王殿下都病成这刺猬模样了,却还要昼夜行军,当真操劳辛苦。

梁戍也觉得自己挺辛苦,从脑袋一路硬到肩颈,动不了挪不得,活像个被雕了一半的木头人,只能直挺挺坐着,时不时后背还要窜过一股子酸麻。高林假借路过之名,来回看了三四趟,终于找了个柳弦安不在的空当,一路小跑过来问:“王爷,要不要我给你想个借口,咱今晚提前溜了?”

梁戍脸上也扎着针,倨傲僵硬地吐出一句,不用。

真不用假不用。高林还是不放心,若换作之前,他是不会有这种疑虑的,毕竟先前阖宫上下都知道,骁王殿下见了针灸大夫,就如同见了鬼,倘若肯老实坐着被扎,肯定是因为确实有效。但现在不同了,现在自家王爷怀里揣满了见不得人的下流心思,高副将就觉得自己有责任询问清楚,这到底是在治病还是色令智昏,免得大战在即,主帅却不务正业,被人给扎麻了。

梁戍道:“滚。”

高林不滚,非但不滚,还要一屁股坐下继续讨嫌。梁戍原本也没觉得有多疼,但是一看此人跟个柱子似的杵在自己眼前,立刻就觉得哪哪都不舒服,第二个“滚”字眼看已经到了嘴边,高林及时插话:“我观察了这几天,觉得柳二公子对王爷也甚是关心。”

梁戍勉为其难地“嗯”了一声,决定多给他几回吐象牙的机会。

但事实证明高林的象牙数量属实不多,说完“甚是关心”,立刻就将话题拐到了军务与战事上,连囚车里半死不活的吕象也被他单独拎出来,结合朝中各方势力,仔仔细细地分析了半天。梁戍实在不想听,但又不得不听,只能强打起精神应付,最后还是柳二公子及时折返,才让骁王殿下的耳根子清静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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