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君恩(171)

然而遭郑观音一瞥，她也不好再说下去，请郑观音起身，往那姑娘的院子去。

小道士们大多都不能有独门独院的待遇，然而得到贵人宠幸且愿意再来的小姑娘却能单独有一处居室，郑观音瞧了一下湖那边的小庭院，笑意有些浅淡。

她离开西苑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紫宸殿与昭阳殿的奢靡几乎将那一段为宫婢的岁月彻底遮掩过去，谁也没有再提过，然而圣上那时其实便已经对她起了意，所以她的住处也相对而言更舒适宽敞。

就如这红菱的院子一般。

她要是没有得到圣上的宠爱，或者圣上也不在意妾室随手相赠，让她随了大皇子去，自己的命大约也就如此。

那管事领路的时候多少有些心绪纷纷，又时刻得觑贵人面色，见郑观音微露不虞，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心下愈发惴惴，走在侧前启门，便嗅到一股淡淡的苦药味。

不知是郑淑仪身后哪位婢女轻笑了一声，她也讪讪，不敢再瞧郑淑仪的神色。

“了不得，这姑娘还能自己抓药熬药，”郑观音用绢帕扇了扇，倒也不多难为她，淡淡道，“走罢。”

这处居室在见惯奢华享受的郑观音看来自然是简陋得过分，她走到卧榻处，见榻上是个病歪歪的清秀姑娘，年岁似乎比她更小两岁，心下不觉怜悯：“你就是红菱吗？”

红菱低低应了一声是，睁眼见面前似乎过分明艳妩媚的女道士更是疑惑，虚弱道：“奴没见过道长。”

那管事轻轻咳了一声，提点她道：“这位娘子是圣人的郑淑仪，你还当是谁？”

红菱这两日都不见大皇子来，听见外面乱糟糟，给她送饭送药也不如以往有定时，疑心自己失宠，听见“圣人”、“郑淑仪”几个字，才意识到是为什么，轻轻舒了一口气，才要挣扎起来问安。

郑观音却笑着按住她肩，教萼华过来扶她，“你既然生着病，就坐着说话也好，我不过是个闲人，圣人撇下我和长公主玩去了，听说大殿下有这么一位金屋藏娇的美人，过来摆一摆长辈的派头。”

红菱应是，怯生生再瞧了她几眼，低声道：“奴没名没分，哪敢认娘娘做长辈。”

她没见过这位郑淑仪，却听说过她的名头。

从宫女一跃为今上最宠爱的嫔妃，实在是教人难以置信，尽管小女儿们私底下谁也不曾见过昭阳殿的繁华，并不妨碍她们将昭阳殿想作天宫一样的地方。

而这位住在天宫里的绝色美人，也并不辜负这份幻想，即便是改作女道士的打扮，也依旧妩媚明艳，万千风情，虽然瞧着弱柳扶风，却更有朝气和生机，对道观的掌事颐指气使起来，又是一副娇蛮宠妃的作派，丝毫不担心会得罪玉城长公主。

她垂下头，难怪大殿下一直对这位郑淑仪有些念念不忘。

原先观中住着一位袁姓女道士，听说谢郎为未婚妻受难的当天哭了好几回，她白日才闲着无事宽慰过，不多时大殿下便醉醺醺地来，醉后颠三倒四讲了许多事。

郑观音却似瞧不出来自己在外的名声和美貌在一个生病美人面前的冲击，柔声道：“这有什么，我从前不也是这样来，说来殿下倒是随了郎君的作派，父子分毫不差。”

红菱到底年纪小些，见她这样温和亲切，加之从袁道士和大皇子从前的话里了解，稍稍放松些，有些羡慕：“娘娘同圣人情好，奴却是不能比的。”

萼华莞尔，郑观音斜睨了她一眼，亦含笑道：“你瞧萼华都笑我，她原先是同我住在一处的宫人，圣人那份脾气哪个受得了，时不时就得教我哭一回，难受一夜的，把她吓坏好几回呢。”

那管事站在一侧，瞧郑淑仪这样亲和都疑惑自己是不是猜错，又不是手帕交或者是亲人，郑淑仪要找人说一说圣人的坏话，也不该找到红菱这里来。

红菱也有几分被她说笑，嘴角微微上扬：“殿下倒还好，虽说朝廷里的事情忙，又要读书，但他也时常来瞧奴，关心得很。”

郑观音看了那管事一眼，叫了声去：“这里暂且还不用你，我歇够了再寻你引路。”

等她被身侧的内侍宫人带走，才面露关切地问道：“你身上这是哪里不舒服，听管事说，是妇人病？”

红菱面色一变，声音都有些急：“没有的事情，只是前些时日殿下来得勤，奴婢吃药吃多了……”

她面色羞红，似乎有几分炫耀心爱人对自己宠爱的意味，郑观音虽然没有吃过，但大致知道是避子的凉药，虎狼之药，吃多了自然伤身，轻咳了一声，面上似有几分艳羡：“真是年轻人。”

皇帝在这上面虎狼归虎狼，好在也不为施虐，常常不尽其器，温柔待她，也不强令她吃药，除了累，倒是不见风月事的害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