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君恩(267)

昭阳殿离这里可不近，郑观音调侃了一声“路遥无轻担”，扶了他手上辇，才无所顾忌谈起：“袁娘娘怎么憔悴如斯？”

圣上心知她对皇后如今的生活好奇又向往，譬如自己初成婚的那几年，猜测必然是如鱼得水——这得建立在袁皇后不被废黜的基础上。

他心里知道，对郑观音瞧见袁皇后憔悴支离一面也就坦然，揽她入怀，神情温和起来，道：“羊祜不是说，天下不如意，恒十居七八，人总有为难伤心之处，就算是表面光鲜亮丽，其实个中滋味如何，不见得为外人所知。”

郑观音晓得圣上最惯猜忌，又为梦中之事疑心怕她有样学样，嗔了一声：“譬如我应付郎君，旁的嫔妃羡慕得不得了，平日请安也提点着，要我以皇嗣为重，也叫她们分担些侍奉郎君的苦楚与雨露，可我夜里都心惊胆战，睡得不好极了。”

皇帝知道她是说自己晨间趁她不备在她身上乱逛，悄悄借用那柔腻肌肤自给自足，畅快时得意忘形，被人当场捉了正着，取笑他贪这事，不动声色捉住她微凉的指尖：“这三个月，只怕贵妃更不好过。”

郑观音总是面皮薄，低声道：“圣人急着同我回去，当真是为了帮我庆生？”

圣上自然是好心，然而挡不住被人曲解，没好气道：“那难道是为了庆贺朕偷寺里的馒头满十八周年？”

郑观音啐他一口：“等孩子生下来，不许你说这些丢脸事，皇父的威严体面还要不要？”

皇帝除了郑观音，没和人说过自己那些时候是怎么过来的，不过旧臣也能猜得到，只是也知道今上实在是一个好面子的人，不肯宣之于口，至于对自己的妻子儿女，倒不是很忌讳：“这有什么，教他知道知道爷娘年轻时的困窘，才晓得他是个生在福窝里的。”

郑观音现在就年轻得很，不解道：“我有圣人陪伴，还怀了孩子，能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唯一的不顺心就是入宫近一载没做成皇后？这对于内廷万千女子而言，能算得上是不顺心么？

那也太招恨。

她若有所思，圣上虽然待那几个公主不怎么样，甚至皖娘到现在还没个名分，但却对她说起生女儿的话题也很感兴趣：“总不能是因为我这胎不是双生，郎君想要再得一二个皇子公主，又得捱一两年和尚时光？”

圣上失笑，紧紧揽住她，轻轻衔她唇齿温存：“双生胎算得上是什么福气，双生女儿也罢，皇位只有一个，双生子你叫朕偏颇哪个才好，即便是龙凤胎，你年纪这样小，腰身又细，怀着双胎不知道承受几多苦楚风险，这样儿女双全的福气朕宁可不要，再说要是腹部生了纹路，朕都不在意，你第一个要吃不下饭。”

郑观音对她的美貌是十分在乎的，坐在铜镜前欣赏都不够，长安气候虽然不算干，但这些时日她简直就是刚上岸的鲛人，恨不得将自己用油和霜裹起来保湿，不爱吃饭却常折腾自己，也有控制身材的因素在，被圣上戳破，不由得一窘，闷声问道：“那还有什么？”

“朕将音音安置在紫宸殿时也常常为你的心感到挫败，音音，朕什么都顺着你的心意，除却一时皇后的名位，给你的比任何男子能给予的都多，只要你心甘情愿留在朕身边，为什么就这样难？”

他说那时没有不解也是自欺欺人，即便是略低些的内命妇，可女子地位以丈夫的荣光论，夫荣妻贵，她也比做正妻的外命妇高贵，何况谢文徽虽然年轻，生得也有几分文弱飘逸的美，但还不配为她请封诰命。

圣上亲了亲她薄施脂粉的面颊：“后来朕想了想，音音幼年也遭逢天灾人祸，又是这样容色皎皎，别说是逃荒路上恋幼的人觊觎，就算是打主意要卖你，想要将孤女占为己有的，也不在少数。”

从来亲近她的男子贪图她容色，并不欲以真心相接，她见得多了，自然就知道怎么哄骗拿捏一个甚至多个男子，却也不懂得怎么喜爱一个人，男子图色，她便谋财谋权也是应当。

“没有郎君，你生得这样美貌却不是好事，若你不自私利己些，朕又怎么见得到你呢？”圣上言辞轻缓，徐徐道，“所以愤慨过后，总觉得还是该更疼一疼你，既然不能令时光倒流，回到从前去宽慰音音，那就花更多的时间与心思在你身上，好歹能弥补一二。”

她受难的时候他已经做了太子许久，即将问鼎帝位，心思全在为温淑仪之死而更暴戾的先帝与举棋不定的臣子上，甚至有南边的水灾||瘟||疫，北边属国纷争不断，实在无暇他顾，然而现在却更有爱人的能力，雄视天下，倾家国之力奉养一人一姓固然不对，但他却有能力千倍百倍的甜蜜地补偿给她从前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