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君恩(274)

裴宇轩却不应和，淡淡道：“咱们只沾贵妃的光，什么忙都帮不上，同咱们说了也没用，这时候你倒想起她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姑娘，当初躲避花鸟使搜罗美人，怎么不带着她一道回娘家？”

他当初就不愿意音音被抢走，只是自己没能力给她说一门与她阶层相等的亲事，只准备了一份嫁妆，也来不及将她送回荥阳郑氏去，曾经有意与他结亲的诸暨县令就将郑氏女推举给禁内花鸟使。

不过细想想，皇帝权柄收拢，五姓七望的女儿平日里再怎么金枝玉叶似的教郎君追逐，圣上说要，谁也不敢不跪伏到天子脚下，郑氏必然也送了女孩子入宫，那些娇怯怯的幼女不愿意离开父母服侍君王，有这么一个美貌的孤女，不是正好顶替，就是父亲官微，也不教上面觉得糊弄。

王氏反唇相讥：“夫君的姐姐就活下来这么一个骨肉，论说也该你多上心，你没瞧出来，她看着便是心气高的，哪里肯嫁她这两个表哥做商人||妇，更受不了山里住着的苦，这几年同我虚着应承，实际根本不愿意，遇着个好郎君就留心，这是大家女的作派吗，若她真安分守己，我自然疼我的儿媳，她既然想展翅高飞，还有比宫里更好的去处么？”

这个外甥女还以为她看不出来，一个嫁人多年的妇人又不是那些被美色冲昏头脑的郎君，岂会不懂她那柔弱皮囊下的打算，教她担惊受怕几日罢了，皇帝的使者总不会和土匪一般破门而入，谁也没想到就真选了她去。

“我也没教她冻着饿着，首饰衣裳也惦记着给她一份，还留了她婢女的一份饭，要是没咱们收留，她现在不是饿死，就是早被大户人家买去做婢女，可有今日的荣光？”

她想起来还气闷，即便这样，丈夫私下也没少补贴，吃食衣裳惹眼，就偷着塞一点碎银子：“就算是前些年不安稳，圣上要打仗，家里周转不得，不是还得交她那一份税钱。”

裴宇轩不想与她斗嘴，勉强宁事息人：“那如今贵妃也算得上是涌泉相报，若没她，哪有咱们今日的造化，你瞧瞧，圣上不仅仅破格追封郑氏祖上三代，封了王爵，连带咱们家也得了官身，就算是不经营生意，照样滋润。”

只是世间多少事，不患寡而患不均，自然还是他们亲生的儿女待遇更好些，他不能要求妻子无私无畏，照顾没有血缘关系的外甥女，甚至对他贴补外人的行为没有一点怨言，但是贵妃从小也是受家人宠爱的女郎，感受到这份偏颇，很难不因此生出怨怼心。

皇帝不是没派过人到家里来搜查，带走茯苓时他们都战战兢兢，生怕圣上知道府中不成气候的两子为了圣上宠妃明争暗斗，直到如今一家子平安享受荣华富贵，才觉得心踏实许多。

王氏想想也是，但仍沉浸在宫里动不动就要被贬为人下人的恐怖中，轻声叹道：“我算是看得透，皇爷的儿子还不如咱们自己家稀罕，贵妃所幸是年轻貌美，正讨圣上喜欢呢，万一将来圣上丢开她喜欢别人去，咱们家是不是也得遭殃？”

谁家里不是夫妻闹翻，看在生儿育女的份上也会客气容忍，但是皇帝却有不必忍的资格，一个人的心力总有限，妃妾子女多了，情爱与舐犊之心也薄淡。

自然是这个道理，裴宇轩叹了一口气，平和道：“咱们又没谋反，大不了回南边去，只是娘娘和未来的殿下却管不到，但愿娘娘是个小心的人，就算将来失宠，也能安分度日。”

他这个外甥女哪怕是低嫁给富户穿金戴银也不愿意，说到底放不下出身姓氏，也不愿意埋没自己的美貌，但她却也不想想，家里早没了亲眷，外甥女婿要是个和裴氏家世差不多的年轻人，他还可以通过生意上的往来和辈分说教，一想到她做了圣上的嫔妃，那就只有皇帝处置他们的份。

然而正说着话，宫里却又来使者，不似以往两三人结伴，而是一行十二位。

两夫妻本来也不过是和皇家沾了点亲故，说说宫中秘闻，见这阵仗也惊，连忙焚香迎接宫中天使，裴宇轩整了整衣袖，轻声问道：“内监，可是圣上有旨意？”

内监待人，总是掂量轻重的，圣上对贵妃是何等重视，因此对裴宇轩也客气：“舅爷客气，这回咱们来并没有圣旨，不过圣人的意思是，三月三日陪贵妃娘子到贵府一游，您得预备着接驾，圣人体恤您，怕是刚到天子脚下还不知迎驾如何安排，教奴婢过来瞧一瞧。”

这泼天的恩宠骤然砸在人脑袋上也疼得嗡嗡，近来宫中又不大平和，经常有嫔妃不合圣心，也不敢同这些外戚来往，裴宇轩从来就没见过皇帝，自然对接驾的事情也茫然无措，连忙称谢，请内监喝茶说话，将府中各地都走一走、瞧一瞧，转身同自己长随轻且低声吩咐，催促无论两位少爷当不当值，又和哪位大人在喝酒应酬，都得尽力找回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