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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幡(171)

“对于王师兄的死,住持他们说过什么吗?王师兄可有留下什么遗言或嘱咐,能让人猜到她为什么轻生呢?”这些问题,每次当郁弭想起王译旬的时候,都会浮现在脑海里,而他同时也好奇着众人对此事的看法。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分明没有刚才谈起其他事时那样从容了。

过了一会儿,大寮的主厨卢旺生低沉地哼了两声,说:“我听说,她是偷了曾教授学生的图纸,问心有愧才投海的。”

柏近庐皱着眉头,说:“是那个叫周启洁的姑娘非要改大殿的设计。那设计是王师兄的儿子留下来的,王师兄想护着,所以才偷。没有想到,竟是那样的结果。”

“知能师兄是因为王师兄才自缢的,王师兄一直问心有愧,觉得对不起他。”李修凯遗憾地叹气,“死别留下的心结是最难解开的。”

“如果当初王师兄没有追到寺里来,非要逼着知能师兄还俗,知能师兄也不至于自缢。生养之情恩重如山,可惜知能师父被这山给压倒了。”另一位同修说得颇为感慨,又道,“但我有一个想不通。知能师兄已经是一心向佛,当然断了俗家的念头,变得六根清净。既然这样,应该是任王师兄怎么逼,求佛这念头都不应该动摇的才对吧?”

卢旺生说:“如果知能师兄真有这么高的修为,当然是劝不动也逼不动的。可惜……”

他们讨论纷纷,明明不是对王译旬的死无动于衷,但没有任何人说到寺方打算怎么处理,听起来反倒像是不打算再处置了。郁弭感到很遗憾,可是修行者讲究放下执念,而过去心不可得,再去追溯确实不是修行者会做的事。

对郁弭来说,对于这件事,大概也只剩下“放下”这一种结果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一会儿。

忽然,苏春媚说:“王师兄这辈子一直被对知能师兄的愧意所困,现在对她而言,未尝不是解脱。”

郁弭听罢错愕,见大家面面相觑,竟有些人叹气点头,不禁不悦地皱起眉头。

“知能师兄当年想的兴许也是一死了之,但结果又怎么样呢?”郁弭说,“看似解脱,只不过是坠入轮回当中,把这辈子造的业来世再受罢了。”

话音刚落,在座的众人一阵哗然。

苏春媚震惊地看着郁弭,俄顷面露愧色。

“阿弥陀佛。”卢旺生合掌,低头念了一句。

见状,其他人也纷纷跟着合掌念佛。

郁弭在心里叹了口气,合掌低下了头。

第100章 禅七-9

不知道为什么,郁弭感觉自从那天晚上自己在众人面前提到王译旬的死,之后不少人对他的态度都有所改变了。

之前,郁弭因为过去的事情在寺中传开,在他们不少人的心目中都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有些人反对同性恋,有些人则瞧不起他曾经卖身,基于各种原因,对他避之不及。郁弭是在那样的状况下离开常觉寺的。

他从没有想过时隔一个月回到寺里,对他抱有成见的人能对他有什么改观。他刚回来那几天,大家的态度确实也和之前一样冷漠避讳。

不过,在众人对王译旬的死有过讨论以后,郁弭明显地感觉到一些人对自己释放出的善意、表达出的亲切感。

这让他不明所以。难不成,是大家其实对那件事都心怀芥蒂,只碍于各种原因,从没有机会拿出来一起讨论,而他提供了这个话头,让大家抓住了契机吗?

郁弭莫名其妙,但又抱着些许无所谓的态度。现在的他,已经对过去做过的事情看得很淡、很坦然,即使因此被人看不起,他也不在乎。既然如此,现在被人“看得起”了,当然同样不必当做一回事。

唯一令他有些在意的,是苏春媚对他的态度也有了改变。

自从苏春媚知道了他和曾砚昭的关系后,对他从来没有过好脸色。

她纵然是曾砚昭的生母,可郁弭因着知道曾砚昭对这段关系看得不重,所以能不能得到她的认同,他并不急切。他只是不大喜欢苏春媚自以为是地干涉曾砚昭的感情,总忍不住愤愤不平。

但现在郁弭再见到苏春媚,后者脸上的漠然和冰冷较之以往,淡了不少。郁弭甚至感觉她吩咐自己去做事时,态度便客气了很多,却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难道,是因为禅七眼看就要结束,师父们都将离开禅堂,而曾砚昭的修行也会有一个结果吗?

尽管郁弭对苏春媚态度上的变化感到云里雾里,不过,只要想到还有两天时间就会见到曾砚昭,他就可以把其他任何事都置之脑后了。

禅七的七七四十九天,曾砚昭虽然只参加了七天,但他和其他修行者一样,自从步入禅堂以后,再没有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