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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如画,红颜堪夸(365)+番外

他一定想到了,那么在他狠力攻城之际,一定会派后续大军而来。当猎人玩够了游戏,觅尘真不该想象自己会迎来怎样的命运。

她将手撑在青石城头上,遥望着天际最后一丝霞光隐退在天际,脑中突然闪现归海莫烬总是淡定冷静的脸,倘若他知道了自己现在的处境,他是否会不顾一切前来相救。

还有归海莫湛,也不知道北边现在怎么样了,他一直梦想征战沙场,又因为怡雅公主的事情对北纥憎恶甚深。他的书房挂着一副漠北地形图,上面标记细密,显是他的笔记。想来他这次的目标不是只对北纥祈祷震慑作用便罢,而是欲大干一场的。

萧潋晨处理好伤员,迈步而来,微微眯起眼睛,亦望向天际,往前走几步与觅尘并肩,握住城楼围墙,望向她。

“不累吗?回别院吧,白天他改了三次城,今夜该是不会再行袭城之事。你吩咐制作的那些武器,大家也都会用了,你若是感觉疲累,腹中的孩子也会觉得累的。”

觅尘低头,抚摸着小腹,面有黯然:“你说援兵会来吗?”

萧潋晨一愣,笑道:“会的,我的人应该已经将我们前往这流砂城的消息带给了王爷。”

“我真不知道自己是想让他来,还是不想。我总觉得这潭州的失陷太过蹊跷,真担心他为我会冒什么险。可他若不来,我被抓了,只怕他更要乱来,到时候我岂不成了海天的醉人?红颜祸水?我可不想顶上这么个罪名。”

萧潋晨听她话中隐含担忧,苦涩和自嘲,扭头望向她。但见她的眼睛望向遥远的天际,在不知的角落静静停留,沉静而睿智,竟让他一时呆愣其间。半响才轻笑道:

“你要相信王爷,王爷统兵多年,性情沉稳,心思缜密。那万俟瑜娑虽是颇有能耐,可从未有过领兵打仗的经验,他不是王爷的对手。单看这几个月,虽表面上两国胜败各有,似乎海天尚被南翼打地节节败退。可认真向来,我海天的重要州城皆已被夺回,而南翼却是孤军深入,已是犯了兵家之大忌。南洛帝大军压境,南翼的防御必将疏松,倘若此时后路被截断,那南翼大军便断了后援。再遭我海天夹击,南翼军纵使插翅也难飞了。”

觅尘望向萧潋晨:“你的意思是莫烬他后退诱敌,意欲分割围歼南翼军?可这么浅显的道理,南洛帝竟没有察觉?”

“此计难就难在一个诱字上,后退也要退得自然,想来镇北桥一战应是打得极为惨烈,不然不足以让万俟瑜娑深信大军不曾它动。再来,万俟瑜娑少年为帝,其叔叔暗控朝堂,万俟瑜娑更是心思多用在了朝堂暗斗之上。他深谙权谋之术,帝王之道,可与行军打仗却未免厚此薄彼。再加上人身在居中,难免为巨大的利益所驱使,迷失心智。再有……”萧潋晨微微一顿,望了眼静思的觅尘这才道。

“翰王爷用兵多以沉稳著称,然而这次却是最为不同的。他似乎是急于速战速决,诱敌之计倘若能成功固然可以事半功倍,可却有极大的风险。万俟瑜娑有所察觉,平关即刻便会被攻破,到时候海天中原腹地尽在南翼铁骑之下,后果不堪设想。万俟瑜娑怕也万万想不到翰王会行此险之又险的一计。”

觅尘听着萧潋晨的话,心口剧烈跳动着,眼眶微红,忙轻轻眨动之下,这才压下那股热流。

一阵冷风吹来,萧潋晨移步挡在风口:“回去歇息会吧,明天怕是……”

觅尘叹息一声,望了眼城下,倘若今夜他们没有攻城,怕是在蓄积力量。明日……恐是誓要破城了。毕竟已经五日,已是完全超出了自己所料。

祁城,傍晚。

城楼上南翼的兵勇们正虎目圆瞪警惕地望着四周。这祁城乃是个重要关隘,陛下攻入潭州,更是派了大将丰将军亲自镇守,光守军便有近三万人。

兵勇们素知丰将军治军严,又知道这祁城极为重要,故而也提起精神,不敢怠慢。

“咦?”就在此时,却听一个士兵惊异出声。

“我说白二狗,你没事咦什么咦,吓了老子一跳。”

“你们快看,那是不是个人,正往这边走呢。”白二狗指着前方,两眼圆瞪。

“二狗,你是不是想媳妇想得眼花了。这附近谁不知祁城驻扎了三万大军,哪个敢往这儿撞。”

“呀,好像是个人呢,正往这边来呢。”又一人扬声道。

众人去看,可不就是一个人嘛,而且还是个男人。

只见那人缓步而来,身影一点点清晰了起来。清风吹动他的青色儒袍,映着天际夕光,那人似从云边而来,踏破漫天霞色,从光影迷离中缓缓走来。

他慢慢走进,青色的布衫半旧,在风中飘飘拂拂,那是个极为年轻面容俊秀的男子,面色略显苍白,眉间鬓角,满是风尘落拓之色,清瘦的身影,似从千山万水中跋涉而来。

众人望着他缓缓走来,竟是半响不及反应。不知是谁最先回过神来,大喝一声,众人才纷纷惊醒。

“什么人?站住!再行便一箭射死你!”

城楼上顿时万千箭簇对准那男子,而那男子竟面不改色。

他只是在辽旷的城楼下淡然站定,对投在他身上的数千道目光恍若未见,深邃的目光直望向城楼上的祁城二字。忽而笑着扬声道:“在下欲拜见丰谷息将军,敢请通报一声。”

“将军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见的?滚,这里不是你个穷书生来的地方,速速离开,不然一箭射死你。”

男子对于城楼上的嘲讽怒骂也不甚在意,缓缓解下身后背负的琴,轻撩袍子席地而坐。

他将琴放在盘起的双腿上,竟毫不理会城楼上熠熠发光的森寒箭头,不理会诧异的士兵。兀自轻勾十指,弹奏了起来。

一阵风吹来,将他头上的丝绦吹得飘飘扬扬,合着那丝丝缕缕的琴音,更是显得男子出尘脱俗。

可惜那城上的兵勇们一个个都是粗人,哪听得懂这些?一阵诧异新鲜过后,便纷纷哄骂了起来,有的干脆弯弓射向男子,争相取乐。

箭羽纷纷落在不远处,落在身旁,有的甚至擦身而过,男子面容却纤毫未变,无为所动,依旧那般低垂着头,静静地弹奏着。

“住手!别射了!”

城楼上突然响起一声暴喝,与此同时,一名身着高级将士铠甲的中年男人急冲冲登上了城楼。

男人正是南翼左黔将军丰谷息,但见他目光凛然瞪向城楼上孤身而坐的青年男子,目光沉沉浮浮,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城楼下的男子也恰在此时琴声忽烈,琴音拔高。微微抬头扬眉望了眼丰谷息,面上笑容在夕阳映衬下,越发显得清隽。

丰谷息听着这熟悉的琴音,身定如松,神情似喜似悲,待琴音弥散,他竟双眸通红,闭目良久,半响才重新望向城楼之下。

此刻城下男子已是长身玉立,夕阳将他清瘦的身影拉得更加颀长。只见他微微颔首,目光如一波潭水清清冽冽盯向丰谷息,却不言语。

良久,丰谷息猛然转身,向城下而去,回头吩咐道:“将他带来见我。”

丰谷息负手而立,神情复杂,方才那首曲子令他想起了太多东西。那些年少轻狂的岁月,师妹明眸善睐,笑靥如花,他舞剑,师妹弄琴,那样的日子神仙也不过如此。

可是……转眼便是成空,那日他悔不该允师妹独自下山,那样便不会遇到淫贼忠郡王,师妹清白的身子也不会被玷污,更不会自杀而亡。

那样自己也不会一怒之下杀了皇亲国戚,不!他该死。只是师傅万不该为了怕累及师门将自己逐出青莲山,只是自己悔不该逃往南翼,只道只要官兵抓不到自己便不能开膛问罪,便不会累及父母亲人!

却不想最后还是令满门获罪,血溅刑场。他,丰谷息恨啊!倾天之恨,灭门之祸,便是做了南翼大将又如何?海天不仁,他丰谷息何须道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