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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悔(110)

“桃子,”他说,“不必羡慕, 等你发嫁的时候, 我也给你准备全套的喜服喜被。到时候让季白带你亲自去挑自己喜欢的纹样。”

怎么说呢, 公子这么大方赏赐, 应该高兴谢恩才对吧。

桃子无端地觉得后脖子凉,鼻尖就有了汗。

凌昭搁下笔, 静看了片刻,待墨迹干了,他将画执起:“过来看看,画得如何?”

桃子:“?”

她算哪根葱,怎么还叫她帮着看画呢?

公子的画在京城千金难求呀。

探花郎的画千金难求,探花郎画的花样子不知道多少钱能求到。

总之桃子拿着一副花样子磨林嘉:“这个比鸳鸯戏水好看,我想要这个。”

林嘉赞道:“这个花样子我从没见过,画得可真好。”

桃子眼神飘忽,想想作画的人是谁,那不可能画得不好呀。

“好,那我就绣这个吧。”林嘉答应了,“也是,也不是天天都新婚。”

鸳鸯什么的,虽然应新婚贺喜的景,但想想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一对枕套洗得小心一点,可以用好多年哪。

她答应了,桃子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之前来给肖晴娘添妆的时候,都有肖氏在一旁看着。肖晴娘出嫁前,肖氏到底还是放她和林嘉单独见了一面。

待以后,能见的机会就少了。闺中旧友,若嫁的人家相差太多,或离得太远,很容易断了来往。

肖晴娘终于能哭诉一场:“他都二十六就快二十七了!他女儿都六岁了!嘉嘉,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林嘉一个小姑娘能说什么呢。

二十六在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看来,都快是老头子了。原以为是大喜事的,不想竟是这样。肖氏竟狠心将她嫁了个老鳏夫。

正为肖晴娘难过,可是转念一想,她又迟疑道:“二十六……其实也不特别大。”

因为她忽然想到,凌昭已经二十三了,二十六其实就比凌昭大三岁而已。

忽然觉得……又没那么老了。

只是不好再在肖晴娘面前提凌九郎,只能安慰地拍她的背。

肖晴娘哭过,发泄过了,情绪稳定多了。擦干了眼泪,又说:“倒没有我担心的那样穷。家里有十五亩田,佃了出去。我娘说,一套青砖瓦房院子也整齐,正房三间阔还有厢房……”

她絮絮地,拣好的方面说,显然是在自我安慰。

“这不是挺好的么。”林嘉忙跟着宽慰她,“我听说他还是个秀才呢,有功名。”

“嗯。”肖晴娘点头,“所以家里不必出徭役。”

林嘉补充:“好像还是族学里的先生?那束脩稳定吧?”

“嗯嗯。”肖晴娘说,“说是一个月一两四钱。”

“这还没算学生孝敬的四时节礼呢吧?我看过年的时候婶子给学里的先生们还准备了腊肉的。”林嘉掰着手指头给她算。

“是呐。”肖晴娘喃喃道,“学里的先生也不是只有一个学生,应该能收不少东西。”

她停了片刻,又说:“我娘说,他家的聘礼,还有府里各处给的,她都给我带走,不会扣我的。”

林嘉握着她的手道:“你看,这日子听起来不错呢。”

但还有个关键的问题,林嘉小心翼翼地问:“那……他生得怎么样?”肖晴娘回忆了一下,有点恍惚:“好像……还行?就,还算端正的?”

她当时精神状态不好,人陷在恐惧和惶然中,又被关了好多天连话都没人说,相看的时候就有点恍恍惚惚的。

现在仔细回忆起来,秀才好像眉眼间还有点像凌九郎。

当然没凌九郎那么好看,但他也是凌氏族人,虽然血缘很远了,但同一个祖宗,多少有点血脉牵连。

“端正就行了。“林嘉道,“以后,你就是金陵凌氏妇了。这不比什么强!”

但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提了凌昭。

“凌九郎那样的……咱们远远瞧瞧就行了。”她压低声音劝道,“那样的,不是咱们该想的。”

肖晴娘已经要出嫁,只恐惧着未知的未来,哪还敢想什么,重重点头:“嗯!”

忽然抓紧了林嘉的手,泪如雨落。

小门小户的亲事不像高门大户走礼要走那么久,何况凌晋是续弦。该走的礼几天就走完了,吉日就选在了十月下旬。

老夫人仁善,许肖晴娘从尚书府发嫁。

发嫁那日,请了凌氏族里一位全福人给肖晴娘梳头。一顶喜轿抬着出了金陵尚书府的角门。

肖晴娘在轿子里哭没哭林嘉不知道,反正林嘉和杜姨娘都哭了。

尤其杜姨娘,自入了凌府再没回去家乡过。深深地明白嫁人对一个女子的人生来说是怎样的巨变。

她哭得稀里哗啦地。自己嫌丢人,捂着脸躲回屋里去了。

肖晴娘出嫁,于肖晴娘来说是一辈子的大事,于凌府来说,只是一件发生在府邸边缘处,没什么影响的小事。

今日,林嘉在水榭的安排都不受影响的。

起码凌昭没有另行通知,改时间或暂停什么的。那林嘉就得按时去水榭。

这天凌昭本不该出现的,按照习惯,他明日才该再出现指点林嘉。

但他坐在离后院最近的房间里,隐隐约约地听着从后院传来的琴声,听了片刻,却忽然站起身。

很快,就出现在后院厢房的临时琴室。

他推开虚掩的槅扇门:“今天怎么回事?怎么琴音乱……”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琴音怎么会乱成这样?因为林嘉脸上还带着泪痕呢。

凌昭屏息了一瞬,大步走进去:“怎么了?”

林嘉忙别过脸抹去泪痕:“没事。”

凌昭也不逼问,只看着她。

他的气场压下来,林嘉哪里扛得住,抽噎了一下道:“晴娘嫁了个那么大年纪的人,我、我好担心……”

凌昭猜到了,因除了肖家女儿今日出嫁这件事,林嘉的生活里最近根本没有别的事发生。

凌昭道:“她嫁的是我族叔,以后我还得称她一声婶子。在凌氏族中不会有人欺压她,你尽可以放心。”

凌昭与凌晋只差了三岁,但差了辈分。

有句话叫作穷大辈。反过来说则是一族中富裕的那一支容易辈分小。

因为富裕人家有钱娶妻,所以娶妻早,生孩子也早。穷人没钱,所以娶老婆晚,生孩子晚。

穷的这支繁衍三代人的时候,富裕的一支可能已经繁衍了四代人或者五代人了,所以年纪差不多,辈分就小。

道理都是懂的,但林嘉就是摸上琴,情绪起来了。她点点头,却抽抽鼻子,忍不住告诉凌昭:“我以前和她,一起上学,天天都能见到的……”

她们所住的排院,在府里极是边缘,周围没有什么邻居。

隔着肖家的院子再一间院子里,住的是婆媳妯娌三人。那家听说是真的坏了事,男人都被流配了。凌家将这几个沾亲带故的女眷捞出来,养在了家里,给她们养老送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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