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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218)

作者: 卿妃 阅读记录

“是啊。”

“可我们沿途并没看到新建的官仓。”我瞥向在玉石店里讲价的钱平。

“哼,那些粮全去喂了狗。”面老板忿忿道。

“狗?”艳秋含着面喃喃自语。

老板警惕地看了看周围,倾身俯来:“雍狗!咱们变成这样不都是雍狗害的?他们不仅害死了韩大将军,亡了幽国,还抢粮食。钱家人一个个都是软骨头,将上好米面供奉给明王,我们却只能吃粗粮!”

是这样啊,西南四州已成明王的粮仓。

“现在雍狗窝里斗,钱家拿咱们当赌本,全下注到了明王身上。前些天打西边来了些逃难的,他们说明王已被王师围住,迟早玩完儿!”老板狠狠地擦着桌子,面色微僵,“若真如此,四州怕会与之同亡啊,就连这样的苦日子,咱们都过不上了。”

我垂眸看着碗中淡淡的肉卤,嘴角微微翘起。怪不得钱侗对我突然冷淡下来,原是得到了战况,以为雍王胜利在望了。他将青国当成备用,随时可以舍弃,而我现在可谓命悬一线。

似断非断的龙须面好似当下的情境,我悠哉游哉用筷子绕起细面,一口吃下。

“没断!恭喜恭喜,心想事成!”老板兴奋地叫道。

不待我应声,就只听得街口处一阵马蹄声,行人仓皇逃窜。

“避让!避让!”镶金宝车徐徐而来,所经之处马鞭肆扬。

“是无双夫人!”老板匆匆收起面摊。

“无双夫人?”阿律拉住老板急问,“那是谁?”

“她是重金侯的长女钱芙蓉!无双夫人出街巡游,汾城男子莫不心惊。只因她寡居后行为放浪,养在府中的面首不下百人,但凡俊点的男人都难逃魔掌啊。”面老板甩着衣袖,想要挣开阿律的拉扯,“放开小人吧,小人可不想被她当街掳去啊!”

阿律猛地松开手,嘴角抽动:“这是哪儿来的自信啊……”

“请大人也避一避吧。”艳秋紧张地看着渐近的宝车。

我喝下一口面汤,舔了舔嘴唇:“果然是心想事成啊。”

“嗯?”两人不解哼声。

“正愁搭不上钱乔致,就来了一个钱芙蓉。”我走到街边的桃树下,摘下一朵粉花放在鼻尖轻嗅,“怎能放过?”

车夫扬起的鞭风打落一树花雨,车幔半掩露出一双微亮的眼睛。

桃花厉乱轻薄了春色,长发如丝飘动,我微微转眸,于青黛浅红中溢出淡笑。

那双眼陡然失神,街上不复喧闹。我平伸五指,任那朵桃花乘风而去,任花雨染香了飞舞的宽袍。

一、二、三,我闲庭信步地向前走着。

“来人啊!”身后一声怪响马车骤停,一个女声微颤尖叫,“请那位公子进府赏花!”

耳边眼前顿起慌乱,钱平带着十几个护院扒开人群,我惊慌失措地站在原地,转瞬便被无双夫人的家丁塞进后面那辆车里。

“大人!”“大人!”阿律和艳秋追车疾呼,“把我家大人还来!”

哎,谁要我只是个靠脸升官的弱书生呢,既来之则安之,我真的很认命、很认命啊。

抚平衣裳的褶皱,我懒懒地倚坐车厢中,帘外传来悦耳的童谣。

“二月二,龙抬头,嫁妇起床贴花面。

穿六市,过九道,娘家就在侯府街。

挂玉环,戴金圈,爹娘夸好邻里羡。

入家门,拜祖先,惟愿高堂永康健。

……”

……

庭院中的芙蓉树才冒出新芽,浅浅嫩嫩的黄俏皮在枝梢,显得格外亮眼。我背着手徜徉在园中,不时接受着仆人们的打量。

这就是钱乔致的老巢啊,进来的时候被人蒙了眼睛,蜿蜿蜒蜒走了许久,钱老贼真是相当谨慎。

我走到精巧的白玉石桌前坐下,开始饮茶。刚呷了两口,就只听匆匆的脚步声传来。我眼眸微转,冲着来人处淡笑。

丰腴娇小的钱芙蓉站在五步外,眼珠略有些颤:“你真的是青国使臣?”

我慢慢起身,拱手一揖:“在下丰云卿,官拜青国礼部尚书,以正二品之位出使庆州,奉命来与重金侯交好。夫人既已将吾王的密函呈给了侯爷,就该知道云卿的身份了。”

“嗯,嗯。”她微微颔首,发间的四对玳瑁金凤钗在暖阳下熠熠生辉,“那么使臣今日是有意随我入府的咯。”

“那到不是。”我目蕴笑意地看着她,“牧伯对在下‘保护’过甚,且从未告知夫人的名讳。也因此在今日之前,云卿只知钱侗,却不知芙蓉啊。”

“哼!欺人太甚!”钱芙蓉面色铁青,猛地重击石桌,震的她腕间的翡翠镯子与白玉桌面丁丁相撞。

“夫人……”我敛起笑意,微讶地看着她。

“使臣不知,钱侗原只是我家家仆。后因我胞兄钱群英年早逝,爹爹不得已要从钱氏旁支中过继一子。”

钱芙蓉原是钱群同父同母的亲妹妹,怪不得瞧着眼熟。怪不得,怪不得,我胸口如有重压,藏在袖里的手慢慢握成了拳。

“本来轮着谁都不会轮着他,我爹爹给他赐名侗,侗者,未成器之人也。后又赐字子微,由此足见我爹爹对他的轻漫。”她颧骨颇高,一眯眼,圆脸显出十足的狐狸样,“若不是我从中周旋、说尽好话,钱侗又岂会有如今的权势?”她冷哼一声,磨牙道,“可成事后,他却一脚将我踢开,屡屡在爹爹面前说我的不是。使臣来访他又视我于无睹,着实可恨!”

“夫人莫气,牧伯也许不是……”

不待我说完,钱芙蓉一翻衣袖,眼波流溢地向我偏首:“云卿……”

我僵笑站定,陡然发觉春风有些寒。

“云卿你可千万不要被那个小人骗了。”她眨着眼睫,扮出娇娇女儿样,“他将你幽禁在府中,为的就是捂住你的耳、遮住你的眼,让你乖乖听他差遣啊。”

我瞪大眼睛,故露诧异。

“云卿你不知道么?最近钱侗名为去别院养病,实际上却与雍王特使夜夜笙歌。”她圆圆的身子倚来,软香一阵。

“雍王特使?!”我假意低叫,果然不出所料。

“五明谷混战雍王亲征,王师一洗前耻将明王军队击退数百里。前方战况不明,有人说明王已经战死。”她的声音愈来愈近,也愈来愈轻。

“夫人的意思是?”我含笑睨视。

她环住我的右臂,胸前的柔软霎时贴上:“就算明王大胜,相较而言妾身还是更倾心于云卿啊。”

果然不是个简单的女人,我伸手轻抚她的颈间的碎发,俯身耳语道:“卿心如鼓,夫人可闻否?”

她身子一颤,转瞬又笑出声来:“这么说来使臣与妾身是一见钟情咯?”

“恰逢万物逢春,男女生情正合天时。”我不留痕迹地躲开她的投怀送抱,反手攥住她的右掌,“更何况,夫人与云卿同是天涯沦落人,相知相许应是自然。”

钱芙蓉笑意微凝,圆眼微瞪。

“云卿虽官居高位,可只因不是华族屡遭陷害,此次奉命出使不过是华族想借刀杀人罢了。”我揉搓着她细白丰润的手,交换秘密是结盟的第一步,“而夫人虽为嫡女,可终究不敌这个‘女’字。不说钱侗虎狼,就是那个不足半岁的庶出婴孩,在侯爷眼中也比夫人精贵啊。”轻轻吻上她的手背,我含笑轻问,“你说,咱们算不算是同病相怜呢?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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