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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灵魂(68)

邹志刚本是从老城区走出来的,可在单位里,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柳树巷背景。

人们只知道,他是从北京一所名牌大学毕业的。

这就够了。

可柳树巷毕竟具体地存在了那么多年,每当走到这个路口时,望着那些新建的、鳞次栉比的楼房,邹志刚会心里一热……这时候,他就象站在岁月的面前,那是烟化了的岁月,有一种叫人忘不掉、却又想逃跑的、凭吊般的疼痛。

此刻,假如碰上熟人,他就会说:“我顺便回家看看。

”家在哪里?看什么呢?他是很恍惚的。

他真正意义上的家,根本就不在这一片。

可在他的内心深处,这个“柳树巷”又无处不在。

他心里总有一个算盘在响,也总是怕着点什么,怕什么呢?这又说不清。

在此后的日子里,这心结使他慢慢地熬成了一个既守规矩又坏着自己的“老客”。

应该说,他还是一个很有上进心的人。

大学毕业,先从商业局的一个职员做起,后来慢慢地当了科长,尔后一跃成了“万花”的老总。

当有了一定条件后,社会也逐渐开放了。

可谁也想不到,邹志刚最先的精神生活,是从歌厅开始的。

自从街头上出现歌厅,他就借夜里值班的名义成了一个“老客”。

白天里,他是堂堂的老总,正襟危坐;夜幕下,一个人,象个独行侠似的,他成了一个“老客”。

最初,他是无意的。

他当然记得第一次进歌厅的情形,带他进歌厅的是一个供应商。

站在歌厅二楼的一个大玻璃窗前,他的惊愕不亚于撞见了鬼!是的,第一次,他就是这样的感觉。

他一下子傻了,玻璃窗后边站着那么多的姑娘,姑娘们一个个穿着很露的裙装,一排一排地站在那里,就象是挂着的、极其鲜亮艳丽的、一匹匹的待售的——肉!真的很“肉”!每一匹“肉”上,都戴着一个圆形的小标牌,那小标牌是白底红字,上标着123456……她们一个个看上去是那样年轻,那样美丽!这场面整个晚上都缠绕着他,那影像一再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就象是反复放映的动画!她们,她们一个个都很健康,也好象不缺吃不缺穿的,怎么就不能干点别的呢?!这个疑问,也是刺激,整整缠绕他了一下晚上!这也是对他的世界观的一次摧毁,于是整个晚上他都心神不定的……于是,第二天晚上,他想都没想,就一个人去了。

他心里说,他要看看这是为什么?可就这么看着看着,他不由地滑进去了……“老客”的身份是可以随时转换的,马老板驴老板牛老板都可以乱叫,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玻璃窗后边的女孩随你挑……尔后是灯熄人散,付钱走人,反正谁也不认识谁。

这很好啊!可时间一长就不行了,这对上过大学、有了一定地位的邹志刚来说,就显得轻薄、粗浅,甚至很交易、很动物、很没意思。

于是就很想“情感”一下。

可这情感的度又不好把握,弄不好就走得远了,滑进去了。

他跟苗青青的交往就是这样,开始是很炽热的,想着、盼着、天天打电话,那情感就成了感情了。

很细腻,很浪漫,很温馨,恨不得用万能胶把两人粘在一起……可慢慢就有问题了,麻了烦了。

那就全线撤退,可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情意绵绵的两个人,弄不好就成了敌人了!于是,有那么一段,邹志刚重又回到了“老客”状态。

他常来的这个歌厅叫做“蝴蝶梦”。

没人知道“蝴蝶梦”意味着什么,那就象是在童年的梦里——如今灯红酒绿的“蝴蝶梦”其实就是当年柳树巷的位置,那个当年人家叫他“龟孙子”的地方。

所以,站在这个路口的时候,邹志刚就会对碰到的熟人说:“顺便回家看看。

”“回家看看”,就象是一个暗语。

这是一种无法皈依的人生状态。

坐在歌厅的包间里,怎么也坐不出当年在柳树巷推铁环的感觉……于是,歌厅的小姐就问,包老板(他随便诌出的姓氏),你心不在马呀。

他说是呀,这一会儿我心在驴。

小姐说,谁不让你骑了?你想咋骑就咋骑。

他说,那我不成张果老了么。

小姐说,张果老是谁?他来过么?他说,可能来过吧,三千年前。

小姐说你骂我,还是个祖宗辈的。

往下,邹志刚拍出一百元钱,就站起来了。

他心里说,实在是太“*** ”了。

小姐说,哥哥,你不玩了?他说玩什么玩,你连驴和马都分不清。

出了歌厅的门,邹志刚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这个电话使他喜出望外,说你等着,我马上回去,你再给我详细了解一下。

二上官云霓的老家来了一个人。

这人叫伍治,是上官少年时一个保姆的儿子。

这个绰号叫“小胖”的伍治,一大早就来了。

他整整找了一天,费了很大的周折,才终于找到上官的。

他一见面就叫妹子,他很夸张地说:妹子,帮哥一个忙吧。

咱娘说了,叫你无论如何帮帮忙。

上官都有点不认识他了,说你是…?他说你忘了?我伍治,伍治啊。

小时候,娘给你喂奶,我在一旁捧着个奶锅,可是一口都没敢尝啊!上官依稀还记得他的模样,就说是伍治哥呀,五娘还好吧?大伯也好吧?伍治说,老了,都老了,眼窝(现在)就那俩钱,都在家等死哪。

上官笑了,说看你说的。

伍治说可不就是。

我爸原本就是个看大门的,眼窝退了,也没几个钱儿。

老太太腿疼,也给人看不动孩子了,全靠我在外头扑腾哪。

上官又笑了,说这会儿你扑腾啥呢?他说这年月,啥挣钱扑腾啥,啥都扑腾。

其实,上官小时候原是跟着祖母的,到五六岁才被接到了父母身边。

那时候父母工作忙,就暂时把她托给了一个在市委机关看门人的老婆,大约也就一两年的时间。

不过,这保姆对她挺好。

上官记得,那时候她叫她五娘,五娘很亲,有一次她发高烧,父母都下乡了,五娘连着守了她三天三夜。

后来才明白,是她丈夫姓伍,原本应该叫伍娘的。

现在,保姆的儿子找来了,上官是不能不管的。

伍治说着,就把外边穿的大衣脱掉了,尔后解下了束在腰里的一个宽宽的板带,那板带看上去沉甸甸的,外边还包着一层红布……上官说你这是干啥?伍治说,我大老远从安阳跑来,就是干这事的。

说话间,他拉开了红布上缝的拉链,只见板带上捆的全是钱,一叠一叠的钱。

伍治雄纠纠地说,八万!一共八万。

好几家凑的,不少吧?!上官说你带这么多钱干什么?伍治说入股呢,我是来入股呢。

眼窝都说“金色阳光”是个钱眼,钱都挣海了,那钱就跟流水样哗哗直淌!多少人都想入呢。

又听说眼窝已经不收了,我就想到你了。

谁不知道你呀,你是上过电视的。

咱娘说,她在电视上看见你了,如今你是天下第一美女!……听他咋咋乎乎的,上官脸都红了,一时哭笑不得。

她说,伍治,你知道么,入股是有风险的!伍治说啥风险?只要是挣钱的事都有风险。

听说入了股将来能翻十倍!这比劫路还厉害呢,哪能没一点风险?你只要给我入上,别的事你就别管了。

上官又一次解释说:“伍治,你可想好了,不是那么回事。

无论什么生意都不会有十倍的利润……”可伍治根本不听她说,伍治说:“妹子妹子妹子,咱虽然不是亲的,也算是沾点。

如今求到你门上了,你就让穷哥哥沾点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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