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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里挑灯看剑(12)+番外

可尽管如此,因为萧军出人意表地反攻,这数万士卒还是渐渐呈了败象,他们毕竟年轻,无法忽略手足战友在身边如此轻易地死去。

李登宵一缕碎发被细密汗珠沾在额前,他一眼看见数百步外的帅旗招展,双目一凝,用剑扫翻身旁十数名萧兵,从背上取下乌檀弓,拈银箭在手。

银箭远远沉过寻常箭矢,若是把握得当,用力十足,射程要远的多。

李登宵微微眯著眼睛,看准烈日之下,那根细细旗杆,咬碎钢牙,拉弓如月,几缕细细的血丝从他被弓弦割伤的手指流下。

李登宵似乎对那疼痛浑然不绝,大喝一声射出,只见那银箭破空有声,呼啸而去,顷刻,那萧国帅旗就逶迤跌落在地上。

战场为这个惊人的变故微微一静,李登宵运足内力,大声喝道:「萧国统帅已死!得副将头颅者赏银千两!官升五品!」这一声厉喝,清晰的传到每个士兵耳里,大梁军士皆精神一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加上国恨家仇,皆奋勇向前,将生死置於度外,而萧国军士听了,战场之上,难辨真假,见帅旗已倒,都萌生退意。

至此,战场形势生生逆转,数万兵士喊声震天,硬生生将萧军部队撕开一道缺口,眼看著胜利在望。

可偏偏此时,青州失守,从後面赶来的叛军从青州西城门进,至东城门出,离李登宵他们不过是百丈之远。

李登宵心中苦闷,昨夜未休憩奔波一夜,此时苦战劳神,加上极怒攻心,几乎要一口鲜血喷出。

就在这此时,变故又起。

叛军前,与那叛国的高官并驾齐驱的副将,掏出腰中弯刀,将那高官的头颅一刀砍下,提在手中,高喝道:「有血性的大梁男儿!与我一同前去!助将军杀敌报国!」那叛军部队中似乎也多是爱国之人,只苦於那高官淫威,此时听那副将一声怒喊,十有七八都拍马向前,与李登宵手下数万士卒一同抗敌。

李登宵胸中大石落地,只觉得四肢无力,见形势已定,萧军退败,拍马回走。在离那副将数丈处一个抱拳,说:「多谢兄台此举。敢问兄台高姓大名,李登宵回朝之後,为国为民,都定当相荐,高官厚禄以请。」那副将似乎愣了一会儿,随即吃吃笑了起来。

「你要怎麽荐我?我的官可再也升不上去了呢!」李登宵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浑身大震,难以置信地看著那人。

那人将遮得低低的头盔取了下来,再撕去满腮须髯伪装,露出一张俊美难言的脸:「三哥,果然只有那把剑才配得上你。」李登宵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儿地喃喃:「你……你……一国之君……」李连城轻笑道:「我放不下心来。」

他驱马向李登宵的方向前行了几步,直到近得可以清楚看到李登宵一身血污的狼狈模样,然後探身过去,两人在马上隔空轻轻相拥,又各自催马回头。

第六章

此战後,萧军退兵一舍,李登宵也并不一味紧逼,只是下令整兵清点伤亡人数,上报朝廷,此外休养兵力,以备兵戎再起。

李连城自那日後便留在军中,大梁五品官员方可面圣,遂军中副将无一曾仰天颜。加上他那日立下军功,军中诸人对他也是客客气气的。李连城这几日便一直黏在李登宵左右,居同帐、卧同榻。除了奇怪他跟得紧,李登宵也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数日之後,萧军派遣使节送来降书,此战後,萧军元气大伤,军队供给本就大损国力,何况十万大军只馀十中之一二,投降谈和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李连城看了那降书,虽言辞之间极尽谦卑,却提出送女和亲。一为免赔款,二可得数十年休养生息的太平光景,将来潜伏於梁国,亦是难防之事。

想到此处,李连城皱了皱眉头,问道:「你们想和亲?」使节一鞠至地:「琳琅郡主愿嫁与骠骑将军为妻。」「嫁我?」李登宵不由一惊,回头看了一眼李连城,见他面色铁青,显是不乐,於是续道:「郡主是天人之资,在下才疏学浅,怕是无缘与郡主共续鸳盟。」那使节微微抬了头,两人这才发现这使节眉目中自有一股清逸之气。使节笑道:「这个不劳将军费心了,郡主自幼思慕将军英雄盖世。」「若是不允呢?」

「若是不允,我国虽然力有不济,又岂是任人欺凌的?自当倾一国之力,不惜灭国之祸,也要与大梁再拼死活!」两人均是心中一凛。

李登宵沉默一会儿,伸手在降书上签了字。

那使节见他应允,微微一笑:「请将军在此等候数日,郡主的鸾驾已在路上。」说完,躬身退去。

李登宵见李连城默然不语,心中微微一痛。

「怎麽,有什麽奇怪的?」李登宵苦笑著说:「这种乱点鸳鸯谱的事情,你不也经常做吗?」李连城沉默一会儿,缓缓抬起头,「他若要打,我们便陪著他打。倾全国之力又如何,我不愿意见你娶妻生子。」李登宵苦笑道:「你什麽时候也这麽不理智了,打仗哪里是好玩的事情,若无战争,何愁无太平盛世……」李连城有些焦急地握著李登宵的手。李登宵第一次见他如此慌乱,只听他急道:「早知如此,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你出来……」李登宵听到这话,心中一痛,用力地将李连城的手甩开,大声道:「是!我本该不见天日,我发什麽疯要帮你拼死拼活、打仗杀敌,我本……」说到这里,淡忘的仇恨涌上心间,李登宵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李连城知道说错了话,急忙解释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李登宵毫不留情地打断他:「那是什麽意思!」他极怒之下,狠捏著李连城的肩胛骨,李连城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对肩膀上的疼痛恍若未觉。

良久,李连城轻轻地说了一句:「三哥,我只是喜欢你。」李连城看著李登宵,慢慢地握住李登宵抓著自己肩膀的手,把李登宵的手轻轻扯下来。

李登宵浑身僵硬著,脑袋几乎不能运转,呆呆地看著李连城似乎是自嘲地笑著,掀帘出帐,翻身上马,急驰而去。

良久,李登宵脑中渐渐被注入一丝清明,这才醒悟过来,这里穷山僻壤,萧兵未撤远,李连城单人匹马横冲直撞,他心里终究放心不下。

连忙出了帅帐,牵过马匹,朝著李连城消失的方向追去,不料一路风吹尘起,马蹄印了无痕迹,李登宵约莫追了十多里,至一山壁而止,终於无迹可寻。

他知道李连城将返回京城,心中苦闷,想起李连城近日种种好处,百转千回,终於弃马步行,回到营中,虽为等郡主鸾驾,却终日饮酒度日。

半月後,鸾驾至,李登宵才一路随护拔营回朝。

李登宵静静地站在风沙中,他未来妻子从轻纱轿里走出,环佩叮当,远山眉、含情目,一头乌黑的长发长至足踝,只是用简单的束发玉环束了,如玉般的颈项中戴了赤金盘鲤璎珞圈。

在这漫天黄沙里一站,更衬得发如墨、肤如雪,如神仙中人误降凡间。

几个参将在旁边看了,都放低声音,一脸的豔慕,啧啧称奇,说那风沙里竟然长得出琼林玉树,睁大眼睛不住偷看。

而李登宵恍如未见,只是依礼接待了,转身叫部队理了行装,拔营上路。一路上莫说是互诉衷情,便是见面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只是远远地避了开来。

此时他心中颠来倒去不过是一句话,是李连城自嘲的笑容。

三哥,我喜欢你。

想得多了,便是一阵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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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的何聚怨他唐突佳人,情不住抱怨了几声:「将军,你怎麽也不去陪著说几句话呢,小心到时候洞房花烛嫂子不让你进门。」李登宵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想了半天才发现这个女子将会是他结发娇妻。他与部下严则严矣,私下却混得极好,有什麽话都不藏著。此时李登宵皱著眉道:「我与她并不相识。若是非要娶妻,我宁愿娶我那丫鬟。」何聚笑道:「将军,美人在侧,那可是求之不得的美事。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像我,若是有这样一个千娇百媚的人儿,就是把我当马骑,我也是甘之如饴的。」李登宵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小轿,「她漂亮吗?我倒是不觉得,何况便是漂亮又有何用,妻子眉眼周正,养儿育女,煮菜烹汤,贤良淑德,也就是了,过於周正不过惹来是非。」何聚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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