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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里挑灯看剑(13)+番外

「我还真是为这个嫂子不值。本来以为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哪知道是个不识货的。」李登宵轻轻地回了几句:「我不会让她受委屈,她貌丑如何,貌美又如何,我都会真心实意待她。我母后受的苦,我不愿意再让别人尝。」他说著,轻轻抚过手上的祖母绿戒指,心下打定心思,等娶了这琳琅郡主过门,便再也不想李连城的事了。

十馀日後,众人回到皇城,朝中已拨好郊外一处幽静宅院作为郡主下榻之处,李登宵将郡主与陪嫁侍从送入府中,自回了後宫小院。

一进院,李登宵便听见呜呜的哭声,他疾走几步,推门而进,见小琉哭得双目红肿,不由叹了口气:「傻丫头,哭什麽。」小琉见他进来,胡乱地擦拭起眼泪,良久才哽咽著问:「三爷真要娶那郡主?」李登宵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没等他开口,小琉已抢著说:「三爷便是赶,也是赶不走我的。」李登宵笑了一下,摸了摸她的头,「多谢。」

婚礼的筹备仍在按部就班地进行著,李登宵回朝那天交回虎符後,只是挂名领个将军头衔,并不管事,若是无事召见,连早朝也不必去了。

日子虽是逍遥自在,可回来好些天了,再未见过李连城一眼。

閒著无事,便总想著过去。

不仅是这两年,不仅是沙场岁月,甚至还要更远。那时候他刚刚束发,有一个粉雕玉琢的四弟,见得不多,却总喜欢跟在他的後面,有软软的小手、软软的声音,点漆一般的一双眼睛,走得跌跌撞撞的,叫他:「三哥。」那时候李凌云总是开玩笑似地皱著眉头,用一脸嫉妒的语气跟李登宵说:「这小东西,怎麽就黏著你呢?」直到他亲眼看著,自己帮他的母亲,倒了一杯鸩酒。

李凌云和李登宵的母亲是先王的正妃,此举倒也不是什麽争风吃醋的寻仇,怪就怪在李连城母亲身世卑贱,错在她没有势力,又不懂得韬光养晦,生下李连城後逢人便夸耀。

先王一次酒醉,让一位宫女珠胎暗结,那宫女却终究没有母凭子贵。一杯鸩酒,送一条冤魂,叹一声身为下贱,叹一句命比纸薄。

多年前,那个如玉雕成的小娃娃,睁著点漆一般的眼睛,呆呆地站在门口,看著自己递过了金盏盛著的鸩酒,看著自己抹上那女子不肯合上的眼眸。

那时自己转过身子,对著自己的四弟,面无表情地说:「你要怪我也没什麽,可你要知道,就算不是我杀,也会有其他人。或者是一刀之刑,或者是一条白绫,或者是……」当时自己说到这里,扬了扬手中金樽,续道:「一杯毒酒。」那些话,他的四弟,像是听到了,又像是没有听到。

那时,李登宵说:「怪就怪她没有势力。没有势力,只好任人欺凌。」小小的人儿面无表情地看著他,如点漆一般的眼睛,静静地看著他。

彷佛是第一次认识。

李登宵看著小指上的戒指,想起那个一直沉默著守在後宫的女人,和她日日新妆的容颜,安安静静,却等不回曾经的宠爱,那几乎成了李登宵心中最柔软的角落。

母亲。一个母亲,便撑起了一片天空。

无关对错,李登宵曾毁了李连城的天。

这两年的仇恨,放得如此容易,小琉不知道原因,李登宵却自己明白。

无论怎样岁月荏苒,心底的歉意却依然残存。那麽不如,让往事散入风中,化为飞灰,烟消云散。

谁能料到,心上,波澜又起?

以往的仇恨,李连城放下了,他也跟著放下,可这情,李连城若是放下,他怕是依然耿耿於怀。

李登宵住在原来的小院里,日日夜夜,对一面他亲手画的屏风,只觉他每字每句,音容相貌,点点滴滴,如在眼前。

萦绕心间,排遣不去。

————————

李登宵叹了口气,伸手抖开c黄榻上叠得整整齐齐的一套喜服。

成亲之日,便是今朝。

一件一件穿好大红的吉服,袖口和领口都滚了一圈金边,宽袍广袖,缓带金边,只觉得有些微微不适应。小琉帮李登宵把耳上的头发束成一个髻,戴了金翅冠,俊朗的容颜在一身的鲜红绸衣下显得有些苍白。

小琉仔细审视一番,见没有什麽不妥贴的,才轻轻拍了一下李登宵的背,说:「三爷,好了。」李登宵微微颔首,转身出了小院。小琉没有跟过来,只是远远看著李登宵的背影,李登宵走得很快,那一人一院像是被他遗弃在身後。

李登宵出了宫门,骑上那匹大宛良驹,身後是声势浩大的送亲队伍。道路两侧聚满了围观的人群,都是掩不住的兴奋,低声议论著李登宵那一场扭转乾坤、一战歼敌的战役。

到了郊外的别庄,待得轿子停稳了,李登宵下了马,掀开轿帘,伸出一只手,让那新娘的手搭在上面,微微低下身子,将新娘扶进门。

喜堂上,张灯结彩,李连城就坐在主位上,身後一幅巨大的双喜。

李连城微微低了头,抿著茶,有些看不清表情,於是李登宵努力地看,几乎忘了挽著他手的女人。

数不清的宾客逐渐在中院里落坐,各种珍奇贺礼络绎不绝地送了过来。待得身边人都静了,听得报吉的人一声喊:「一——拜——天地——」李登宵浑浑噩噩地将目光从李连城的脸上移开,僵硬地将身子转向中院,对著苍茫天地深深一鞠,身边的新娘也跟著一鞠。

那人又喊:「二——拜——高堂——」

此时高堂已逝,两人就将身子转了回去,李登宵看著李连城的方向,李连城还在玩弄著手中的茶盅,并没有看他们,李登宵心中一痛,摇晃著拜了下去。

就在此时,李登宵眼中突然瞄到新娘袖中银光一闪。

他下意识地侧身一避,只见新娘喜帕未掀,而手中银剑已将李登宵左肩划开一道深深伤口。

李登宵匆忙一躲,心中已飞快地闪过念头,决心拼死接她一剑再做计较。

两旁众宾客谁也没料到新娘身藏利器,眼看又一剑挥下,李登宵避无可避,离得最近的李连城突然扑了过去,将那新娘用力推开。

就在电光石火之间,新娘掉转剑锋,狠狠刺向李连城,眨眼间便是穿胸而过。

终於反应过来的宾客赶紧抢上前去,七手八脚地制住新娘。这女子武艺平平,不过是胜在出其不意。

李登宵目瞪口呆地抱住替他挡下一剑的李连城,脸色苍白著,颤抖不已。

李连城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种痛,霎时间面色如纸,豆大的汗珠划过眼睫,刺痛得让他睁不开眼睛。

李连城扯住李登宵衣襟,勉强地开口:「你还会娶妻吗?」「萧国斗胆毁约,我自当带兵铲平,哪还会娶什麽妻!你、你可知道你做了什麽蠢事!」李连城有些无力地接道:「我猜是那位郡主自己不愿意嫁,萧国,他们不敢的。这也……也不是什麽蠢事。」李连城顿了一下,有些艰难地抬头看著李登宵,挤出一个笑容:「你忘了,我喜欢你。」李登宵只觉得眼角一湿,一时间泪水竟是止不住,脸上湿成一片。

心中此时此刻,对李连城的心意再无半点犹豫,什麽纲常礼教宁折不弯尊严廉耻都抛到了九霄云外,眼里只有这一个人的影子。

他当即开口道:「我也喜欢……」

这时,李连城勉强把自己沾满鲜血的手捂在李登宵的嘴上,艰难地笑著。

「我……我想稍微、稍微睡一会儿。等我睡醒来,你再告诉我……「这样,我就一定会醒来的……好不好,三哥?」李登宵眼角有泪,拼命点头。

李连城在他怀中闭上眼睛,双颊微红,一如沉睡。

第七章

早有人从李登宵怀里抢过李连城,七手八脚请来御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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