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星河鹭起(117)

作者: 贺昙 阅读记录

“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聂棠的中宫之位就是靠娘家一力保住的,只是后来长子送了性命实在可悲。她无十足的证据,但坚信是沈家因我阿兄毁约,泄愤在嫡长子身上,以图储位。”

“她能打压沈铃,却动不了根深蒂固的沈家。丧子之痛并未随着年深日久而减少,夜半独坐思子时,谁能说得清她究竟恨不恨当年摇摆不定的枕边人呢?”

大长公主说罢很是怅然,毕竟是她一母同胞的阿兄,她不忍苛责。但她也亲眼见过聂棠的处境,今日听完她一番哭

诉,心中亦觉怜悯。

晏如陶默不作声,皆是长辈,他不好议论。

“阿娘,那太后为何在宫变之后对你我一反常态?恨屋及乌?”

听儿子这么一问,她心里又有些堵:“这事她怎会同我解释,按我猜想,多半是因她当了太后,高高在上终于能同从前一刀两断,我阿兄也好、沈铃、沈钰也罢,她再也不必相见。”

“唯独我,虽帮过她,但也知晓她过去的艰难不易,一见就触碰勾起她的旧日创痛。至于你,不过是捎带着的。”

晏如陶皱着眉:“身居高位者的想法,果然与众不同……”

大长公主哼哼两声:“换个好懂些的例子,两个出身卑贱的士兵,在战场上有过命的交情,见过彼此最狼狈不堪的模样,也知晓对方不可对他人言的秘密。”

“后来一个青云直上做了将军,身边皆是亲贵同僚,个个光鲜亮丽,他跻身其中,以为能彻底脱离过去那个微贱老兵的身份。可旧友来了,做他的亲卫,日日在他面前。”

“即便亲卫绝口不提过去的事,可熟悉的乡音、亲切的目光,哪怕是旁人提及一条河。不巧是两人曾经泅渡逃过追兵的那条,都会让将军如芒在背。”

“有亲卫在,将军就无法与从前一刀两断。”

晏如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问道:“那阿娘想了什么法子,太后才肯再见你,还与你倾诉往事?”

大长公主抚了抚鬓发,很是得

意:“若是亲卫同将军讲,‘您旧日的仇敌我有法子根除,而这仇敌之事太过久远,将军如今的心腹亲信皆不知晓,因此也无法给将军出谋划策。’那你说,将军会不会继续用这个亲卫?”

“沈家?难怪她肯吐露!”

“同你讲这么多,就是让你明白,同上位者的交情有时是坏事,不过你须得将它变成好的。”

“阿娘难道不怕知晓她的阴私事越多,日后就越……”

谁知大长公主大笑:“我儿竟机灵起来了!”

随即压低了声音同他讲:“你在凌霄关时,我已登过两回聂檀的门,否则如何一击即中沈家这个命门?”

“那您究竟是同聂檀一心,还是同太后……”晏如陶一看阿娘又面露鄙夷之色,立刻意会,“是了,是了,我方才就怕太后过河拆桥,那自然是您同聂檀一起把太后设计了进去……”

他又细细琢磨:“先打压沈家,再削太后权,对聂檀来说有利无害,可对我们家又有何益处呢?”

大长公主饮了一口茶,看向他:“益处?宫变之后,聂檀、聂棠容不下你我,如今我们家能有用处,便是最大的益处。路我已铺好,至于如何越走越通,你好生想想。”

阿娘这最后的几句话令晏如陶久久无言。

他算是有些运气和小聪明,毫无章法、误打误撞,侥幸在这半年里保全自家、援手阿鹭。但远不及阿娘深谋远虑、目光如炬,看准症结

,摒弃顾虑,一头扎进这湍急深水之中。

旋涡边缘看似安全,却会被越甩越远,待到身不由己想重回其中、施展作为,才发觉回天无力。

旋涡中心虽有急流冲荡,但只要能死死攀咬住周围的人,即便须得历经艰难窘困,也是值得。

“过两天就是腊日,宫内、府上诸事皆忙,再不请来适之兄,怕是要等到年后。”孙旻敬上一杯曲酒。

晏如陶仰头喝干,笑吟吟同他叙旧,心里却还记着阿鹭曾夸过他字好,不大得劲儿。

孙旻的堂弟孙显也在,他阿耶就是与沈家关系密切的孙三郎孙淳。

孙显是个爱热闹的人,三两句就将酒桌上的气氛挑得热络起来。

摆这桌酒显然是有事要谈,本来晏如陶自去过凌霄关后,无事绝不靠近这芙香楼。可孙旻三请四请,晏如陶又听闻同桌的还有孙显和沈家,才终于松了口。

一进碧波水榭瞧见沈权也在,晏如陶才知这酒局大有来头。连他都肯来,那今日定是沈家请孙家搭的线,看来阿娘冬月里赴的几场宴席有成效了。

他也没落沈权脸面,客客气气问了声好,沈权也挂着笑脸回他。

酒过三巡,许久未见过的凌瑶华迤丽而来,照旧与众人谈笑风生,包括晏如陶。

直至她离去,孙旻才终于将话说到正事上。

“适之兄,不瞒你说,近日我为家中事烦忧不已,今朝同你畅饮一回,心中总算稍稍宽解。”

晏如陶闻弦

歌知雅意:“噢?霈云有何难事,不妨说来众人一起出出主意。”

沈权立时接过话来:“说到底其实是我家的事让表兄烦心——”

孙旻的阿娘沈锳,是尚书台左仆射沈钦和襄王妃沈钰的亲妹妹。

沈钦中年丧妻后并未续娶,儿子沈权他还能亲自教导一二,幼女沈桐丧母时才三四岁,他又是个硬脾气,哪里哄得来?

沈锳归宁时见侄女年幼,纵有仆妇数十人照料,还是长得瘦小腼腆,毫无自己从前做沈家幺女的姿态,实在心疼。

好在大人翁孙衍极为开明,沈锳顺利将沈桐接到孙家教养,因她膝下无女,待沈桐如同亲女,直到十二岁才送还沈家。

如今沈桐已及笄,婚事却还没有着落,按说此事不该再由沈锳一个出嫁女费心,但无奈沈钦实在不上心,连年近弱冠的沈权也还没订婚。

晏如陶听孙旻、沈权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不住地点头,扮得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

沈权一声叹息:“阿妹得姑母教导,端的娴静文雅,实是不忍误她花期。”

晏如陶醉眼迷蒙:“确实,令尊日理万机,做姑母的也不好替她张罗——”

他停住,看到孙旻、沈权投过来的殷殷目光,双眼忽地瞪大,好似酒都清醒了大半:“你们……莫不是看上我了?!”

一桌人听见这话纷纷愣住,孙显没憋住,还吐了口酒出来,晏如陶摆着手兀自说个不休:“这不妥,不妥!

我如何高攀得起?再说这事须得我阿娘做主……”

孙旻欲言又止,不知如何打断他,还是沈权喊住他:“适之兄!”

晏如陶住口,为难地看着沈权:“真不是我刻意推辞,从前那点龃龉我早就不放在心上,实在是婚姻大事……”

沈权实在听不下去,愣是隔着孙旻探出手来,一把抓住晏如陶的腕子,笑容僵硬:“适之兄乃天子近臣,若能为我阿妹美言几句,沈某定当感激不尽。”

上一篇:掌中物 下一篇:武林有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