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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河鹭起(167)

作者: 贺昙 阅读记录

林翡拄着长枪举目四望,心中毫无连赢两战的喜悦,她看着互相搀扶、步履维艰的姐妹们,脸上也尽是疲惫麻木。

杀戮后四溅的鲜血,焚烧

后疮痍的大地,身在其中勉强活下来的一方只会觉得幸运。

林翡心知还远没有到感叹之时,接下来还有恶仗要打,她提起一口气带着女军向前走,盼望着阿嫂能顺利寻到阿兄他们。

北风卷起无数尘埃,前路茫茫,她们是灰烬中举步维艰的几点火星,挣扎着聚在一处想燃烧得久些。

第八十章 风雨如磐

(八十)风雨如磐

此时的南方尚有蓊郁草木,芬芳幽兰。

疲乏困顿的晏如陶被请进沈家京郊的别院,因地下有汤泉,别院内的花草仍如春秋时节一般娇翠,管家说已差人往京中送信,留晏如陶在此歇息。

连日奔波苦累,乍遇高床软枕、桂馥兰香,晏如陶沉沉入梦。

放歌纵酒的日子仿佛就在昨日,他于梦中游遍这繁华富庶的都城,心里却始终有一处安放不下。

回首间,他望见街巷间最引人注目的芙香楼燃起大火,每一扇窗都喷出火焰,湖里的水被蒸出白烟,无数双挣扎的手向他伸来,他却听不见撕心裂肺的呼喊。

晏如陶猛然惊醒,脖颈间淌下汗来,天边蒙蒙亮,他浑身酸痛难忍,但心知再难入眠,起身穿衣走入院中,见数只白鹤在晨雾里梳弄羽毛。

在外侍候的婢子见他出神凝望,善解人意地说:“这是三四年前郎君特意为女郎准备的,女郎入宫前常年在别院住着。西边池塘里还有一群白鹭,晏郎君若是喜欢,奴这就引您前去。”

听闻“白鹭”二字,晏如陶淡淡一笑,眼中尽是思念,口中却答:“不必了。”

剪羽之禽,困于方寸间,成为豪族观赏的景致,怎比翱翔于广阔天地间?

不过,婢子方才提到的“女郎”沈桐才是他要留意之人。

沈桐就是从前嘉王在位时,沈家想托自己搭线的那位嫡女。她虽然没能做成嘉王的新妇,

可终究还是做了今上的皇后。世家嘛,总归是想尽办法要本家女坐上后位。

不过沈桐比今上年长五岁,像他那种阴鸷狠厉的性子想来不会对这种成熟稳重的贵女有意,为了印证猜想,晏如陶装作无意地同那婢子搭话,问到了宫中的些许讯息。

待沈权来时,他已心中有数。

沈权垮着一张脸,眼神在晏如陶身上逡巡,见他这副邋遢模样,摇了摇头:“你说你,放着好好的豫安伯不做,跑去那蛮荒之地,这般灰头土脸地回来。”

晏如陶苦笑:“若真留在京城,依今上的性子,我还能好好地做‘豫安伯’?”

提及今上,沈权的脸色越发阴沉,他紧紧抿着唇,两颊挤出深深的线来,一看便知心中有诸多不满。

晏如陶识相地拱手说道:“听闻你做了广阳乡侯,适之在此相贺。今日前来,实有要事道与侯爷。”

沈权抬了抬下颌,示意他继续说。

“凌赫受天子差遣,携厚礼至巍州,再三要求见我妻妹,甚至不惜以和谈相要挟,誓要将我妻妹带回宫中。”他见沈权额头起了青筋,连忙说,“侯爷莫急,我妻妹当日离宫,自是不愿再回京,故托我前来向沈氏禀明心意,请沈氏相助,拦下此事。”

晏如陶怕沈权不肯轻信,接着说:“凌赫此人私心甚重,捉摸不透,想来私带阿鸾回宫也是他的主意。唉,自主上五月下旨后,妻妹在巍州连门都不

肯出,我丈人家亦是不舍她,实是没法子我才赶来京中见你。”

“她倒是个识相的。”沈权冷哼了一声,他暗想,凌赫这条狗,失势时走了自己的门路,如今反倒吃里爬外。难怪阿耶说他不可轻信,不知何时就要咬主人一口!

他又想到阿妹上个月刚刚遇喜,那小子似是终于同沈家有交代一般,经孙淳引诱,连日宠幸各宫婢女,即便尚未给位分,着实令沈家恼怒。

慢着,凌赫此举莫不是有孙淳暗中支持?孙淳日日在那昏君身边,定察觉出他挂念林家幼女,眼见孙家送进宫的那个不争气,孙淳便想扶持林家女?

这话自是不能对晏如陶说,心思转了又转,他起身道:“此事待我与我阿耶商议明白,你且留在庄子上休养几日,莫往城中去,当心被他知晓。”

晏如陶立刻站起对他一揖:“侯爷,我快马加鞭抢在凌赫前头,就是为了早日拦住他。再过几日恐怕他们就要入京了!”

沈权不再多言,点点头就转身出了房门。

晏如陶忐忑不安地坐下,困在此地他便无法与嘉王私下联系,沈家究竟会如何行事他心中确无十分把握。

他不愿坐以待毙,待沈权走了,他想好了几个借口试着出庄子,却发现无人拦他。

晏如陶顿时明白沈权只不过看着镇定,实则已心慌意乱,因此并未交代庄上的管家、部曲看管自己,便趁机入城去寻嘉王。

他骑着马

不敢太快,怕遇上沈权,好在一路上还算顺利,赶在傍晚城门落锁前进了城,接着从后门入了嘉王府中。

一见嘉王夫妇,他便察觉二人不大对劲,衣着佩饰远不及应有规格,虽见到自己由衷喜悦,面容却难掩憔悴。再一看房中陈设,亦是简单朴素。

“不过半年未见,他竟如此苛待你们?”

淳筠难得见到他,不免露出真性情,指着嘉王对晏如陶说道:“自从今上得了沈、孙两家的支持,这半年来似变了个人。借冠带奢华之由,当着众朝臣的面斥责他,还削了他的食邑。”

又指着自己道:“我刚出月子就被召入宫中为太后侍疾,我因与阿狸母子分隔伤心伤神,太后除了气恼主上并无病痛,反倒是太后看顾我多些!你道可不可笑?”

说着她叉着腰在房中来回走动:“更荒唐的还有呢,他竟给我儿赐名缪!还辩称意为穆然静思,那为何不直接赐‘穆’字为名?”

晏如陶蹙眉,“缪”字通常为姓,鲜有做名者,盖因字义常为“错谬”“诈伪”,赐此字实是不妥。

不过这字义也可见今上对身为太后嫡子的嘉王心怀忌恨,晏如陶将他幼时使计促成嘉王离宫建府的推测告知他们夫妇,引得他们咂舌心惊。

晏如陶又将阿鸾的事简要告之,只是打消了之前托他们带阿鸾旧物入宫去添把火的念头,毕竟他们如今已是不易。

淳筠叹了口气:“阿

鸾万万不能回宫去蹚浑水。沈后年纪不大却心思沉稳,不简单。她与我年纪相仿,有好几年都在我外祖家住,是个谨慎忍让的性子。入宫后她眼看着昏君行事放诞,但从不曾与其红过脸,给足了昏君面子,眼下已顺利有孕。”

“孙淑仪是个木讷性子,摸不透昏君心思,早早被抛在一边。”

“至于昏君明里暗里宠幸过的宫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后宫人心浮动,个个巴望着挣得一个‘良人’‘才人’,却不知暴室中添了多少身残发狂之人。听闻孙淳还给昏君献过几个寒门士子的娇妻美妾,实是令人不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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