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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河鹭起(168)

作者: 贺昙 阅读记录

嘉王看着她将腹中怨气一股脑儿吐露出来,无奈地揽着她的肩摩挲。这半年来他们夫妇二人不敢行差踏错,说到底还是因他有眼无珠,让位给了这般浑人。

晏如陶又打听了凌赫的近况。

嘉王道:“他虽在扳倒聂家一事中站到了台前,之后行事倒毫不张扬,安安稳稳做回他的虎贲中郎将,不知为何自作主张要带回阿鸾……说起来,他妹妹凌太妃也不大好过,儿子信王七月被派去镇压属地荆州的民乱,女儿元芝公主嫁给了冯蔚。”

“冯蔚?”晏如陶皱着眉想了想,“是冯家旁支?好似没见过。”

“他阿耶原先在咱们书院当过夫子,不过只教了短短几个月就得了急病离世。冯蔚还有个妹妹名叫冯蕙,上个月给孙淳的养子做了妾

。好好的士族旁支为攀附孙淳竟如此自降身份,至今还被人议论。”

晏如陶面色铁青,元芝竟被嫁给了冯攀的儿子!孙淳原就与冯攀沆瀣一气,竟以此来“体恤”冯攀的两个遗孤!

嘉王见他怒火中烧,只知他是心疼元芝,说道:“嫁给旁支虽不大体面,但凌太妃家族不兴,也是没法子的事。不过如此一来,凌家倒与孙淳搭上了姻亲的边。”

淳筠恍然大悟:“难怪平定民乱后信王在荆州就藩,竟还能接了凌太妃去奉养,定是凌赫与孙淳搭上了线,请他向皇帝进言。”

晏如陶忽地感觉胃里翻滚,蹙着眉压下恶心:“凌赫、孙淳二人明来暗往,如今孙淳想用阿鸾把今上牢牢握在手中,凌赫便死心塌地替他做事。主上阴毒无道,侍中贪权重欲,好一对相得的君臣!”

淳筠揉了揉眉心:“个个都忙着争权夺利,我看根本无人真正关心北边的战事,凌赫那话想来是诈你们的。”

嘉王给她递了杯茶,又看向晏如陶:“沈家把聂家庄园田产占了大半,加上原先有的,即便不铸钱,也已富埒天子。孙家自然比不过这些,那孙淳只能捧着昏君助纣为虐,近来沈家与孙家从面和心不和已变成了针锋相对。”

晏如陶腹诽道:阿舅在时,纵使世家势大,可好歹外有猛将、内有良相。如今虽倒了一个祸国殃民的聂氏,世道却越发艰难。北境巍、钦烽

烟四起,朝中巨蠹佞臣当道,似有亡国之相。

淳筠见他愁眉不展,劝慰道:“好在你去了巍州,没同我们一道陷在京里。你与阿鹭的喜讯我是入了冬才辗转收到,那几日心中格外欢喜畅意,只可惜没能当面饮一杯喜酒。说来阿狸也睡了小半个时辰,该醒了,我抱来与你看。”

过了一会儿,她抱进来一个红彤彤的襁褓,小婴儿刚醒,也不哭闹,口中吐着泡泡看着自己的阿娘。

“刚出生时小小一个,叫声似狸猫,眼下要满半岁,已是脸圆声高,哭叫起来真个儿吃不消。”淳筠俯下身蹭了蹭他的鼻头。

晏如陶不敢贸然伸手去接,只探出身子去看他,确是一副圆头圆脑的喜人模样,看得出鼻子似淳筠,眉眼肖嘉王。见阿狸看向自己,他也露出慈爱的笑来。

“来得匆忙,不曾备下像样的礼,且将这枚玉佩赠给他,愿他平安长大,逍遥无忧。”晏如陶解下腰间鹅穿莲白玉佩,递给淳筠。

淳筠一瞧便知是他从小佩戴的,本想推辞,可再一想时值艰虞之年,下次相聚不知是何时,也就挤出笑接了过来。

闲谈时,晏如陶听嘉王说起芙香楼也归在沈家名下,仍是瑶华娘子掌柜。他思前想后,心知此行隐秘,本不该令凌瑶华知晓,以免生出变数。

可他孤身跋涉至此,若只是坐等,实是被动。沈家做甚决定又不会来知会自己一声。

向来是凌家兄

妹先发制人,如今凌瑶华尚不知晓巍、钦两州现状,他已从嘉王处得知宫中近况,既抢得先机,不妨诈上一诈。

当他只身前往芙香楼时,一卷画轴被送入宫中。

沈后午后就得知主上不见臣工,不饮不食。

“听主上跟前的胡宽说,退了朝会后侍中捧来一枚画匣,之后侍中很快退了出去,主上便闭门不准任何人相扰,连中书令和广阳乡侯都被拒之门外。”

“此事何必来报我?更荒唐的事还听得少了?”她抱着手炉,赏着阿兄上回送来的寒兰,淡黄绿色的花朵雅致清丽,香气馥郁,别有意趣,对婢子所言的烦心俗事不愿费心。

“想来又是哪位美人,孙淳这回倒学会先吊足胃口。”沈后不屑地笑了笑,“倒是我耶、兄吃了闭门羹,心里怕是不痛快。”

她这阿耶醉心权术,妻子病重、儿女年幼,他皆不上心,从前与聂家斗、与寒门斗、与先帝斗,如今胡子花白,越发“壮志满怀”。

阿兄算是继承了阿耶的衣钵,只是好歹对自己这自幼离家的阿妹存了几分怜惜之心,近年颇为关照,她自然也领了这份情。

只是入宫为后一事,所有人都认为理所应当,哪怕是抚养她长大的姑母。

沈家蒸蒸日上,她的婚事要做那添的砖、加的瓦,还得是最最要紧的那块。

好在她入宫时已年近十八岁,并非幼稚女郎,不会纠缠情爱之事,自小又亲缘淡薄,

不必伤怀与家人再难相见。入宫后满目腌臜她并未放在心中,毕竟这十余年来见过的也不少。

如此说来,她倒是极适合做这个皇后。

可当婢子说到“广阳乡侯说林家幼女要被接回宫,疑心今日侍中所呈正是她的画像”,沈后转过了身,微微蹙起眉头。

沈后对林翎有印象,知晓她曾在先太后膝下,年节宫宴也见过几面,记得她是个貌美腼腆的小女郎,小名唤作阿鸾。

不过她在自己入宫前就已离开,主上勒令不准宫人谈论起她,因此自己也未曾将她放在心上。

思虑再三,她还是踏入了天明宫。

或许是因她向来宽宏大度,皇帝并未收起铺展在桌上的画卷。

沈后望了一眼画中人,皇帝随着她的目光看回画轴,有些出神。

那确实是个与宫中女子不同的人。

身后是宽广天际、荒草遍地,她坐在高大的梧桐树下,落叶纷纷,微微侧着脸,神色淡漠,眉间微蹙。

即便姿态清冷高傲,也能看得出她的好颜色。

她不似花团锦簇中的宫人含羞娇笑,反倒更令人心向往之。

连自己尚且如此欣赏,难怪与之青梅竹马、旧情深种的主上不理朝政、不思饮食,想来是后悔一气之下断了她重回宫中的路。

沈后覆在小腹上的手渐渐交叉在一起握紧,她知晓眼前这人内里荒唐、行事无忌,若是他真动了召她回宫的心思,必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朝臣越是反对,

他经孙淳怂恿,怕是将林家女抬得越高。

她说了几句劝他饮食的场面话就离开了天明宫,却在宫门口遇见了孙淳。

他还没等她走近就已恭敬地行礼,谄媚地笑着说些什么,沈后丝毫没听进去,径直从他身边走过,眉眼间不掩鄙夷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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