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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河鹭起(181)

作者: 贺昙 阅读记录

这话在正旦前日的州城门外,阿鸾又听凌赫说了一遍。

第八十七章 待时而动

(八十七)待时而动

“为何不等着过完正旦再启程?”

“眼看你们一家团圆,我也想早日回荆州见亲人。”凌赫说完这话就欲转身上马,阿鸾上前两步牵住缰绳不肯松手。

“是昨夜我姊夫的话说重了,惹你不快?他刚回来,只知当日是你要带我回宫,难免一时激愤,他是极为善良、热心之人……”

凌赫打断她:“并非如此。我意已决,告辞。”

语意坚定,他从她手中拉过缰绳的动作却有意放缓。

“腿伤真不碍事了?钱粮可带充足了?此去西南要多少时日?你……可会写信给我?”

话说到最后,阿鸾那双清澈的眼躲闪开来,脸颊泛红,凌赫看着这十四五岁的小女郎,不知如何开口才合适。

两人在及踝的雪地站了半晌,微薄的日光照在身上并无半分暖意,阿鸾的头越垂越低。

末了,凌赫只留下两句话:“我久在歧途,你尚年幼,有耶娘手足,后福无量。偶得同行尚因诡计阴谋,若非你果敢机敏,如今你应视我如寇仇,恨不得除之后快。”

阿鸾听了这话打了个激灵,似冬日冰雪浇头淋下,让她猛然惊醒。

寻机鸩害、逃出生天是意外之幸,若无变故,凌赫必会带她回宫邀宠,什么送还巍州、什么舍身相助,皆为虚言,唯一真实的是她林翎身陷深宫、生不如死。

若再来一回,他会放过自己吗?

她喉头哽咽,说不出一句哄骗自己的

话来。

抬起眼,雪地上的马蹄印已走远,她望着一人一马的萧索背影,忽地向前跑了几步大声喊道:“你已不在歧途!”

他不曾停下,不曾回头,她不知他是否听见。

世上没有再来一回的事,他既肯走回正道,何苦为了说服自己,又将他归为歧途中人?

阿鸾目送他消失在雪白天地之间,摸了摸冰冷的脸颊——这回倒未落泪。

她能认清二人之间的距离,皆因他不愿开口哄骗。仅此而言,他亦算是君子,或许这便是她未曾落泪的原因。

晏如陶揣着暖炉在房中踱来踱去,门被打开,熹平和林翡一前一后走进来。

“嘉王夫妇都安置好了,何不早些来信告知,临时收拾客房怕有怠慢。”熹平说完吩咐婢子倒些热茶来。

“天寒地冻的,淳筠又发热呕吐,只好去都督府请娄清和。姑母与我透了口风,说待开春了便与姑父去西南休养身体,阿慕也一道前往。”林翡看了看阿家和阿适,说出自己的推测,“言下之意应是要将巍州托付给我阿耶。”

晏如陶怔了怔:“你与我细说说这两个月来的事,怎的他病了一遭,竟这般想得通?”

李宣威父子俩从鬼门关里捡回命,林雪青恨不得将娄清和供起来。

待李宣威神志清明,得知林翱在千钧一刻时回援,保住了巍州,后来在林翱探病时,李宣威将李擎兄弟手中的印交回他手中,叮嘱道:“巍州安危

,系于你一身。”

言及此,林翡挑了挑眉:“我阿兄一再推拒,不肯收印,后来是姑母和李擎又登门将印硬塞给他。”

熹平捧着茶杯,冷笑一声:“经此一战,你阿兄号令巍州军还须他的印?怕是上赶着表明心迹,生怕林家翻脸。”

晏如陶点点头:“屯田民政有丈人,治军打仗有丈人兄与你,冶炼宿铁有阿鹤,事已至此,放不放权由不得李宣威。”

林翡笑看他:“仅听你这番话,他要提防林家实是情理之中。”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当初林家并未留后手,全心辅佐他,如今未曾撕破脸已是看在他妻子、儿女的面上。”晏如陶见她促狭,忍不住去捏了捏她放在桌上的手,被阿鹭笑瞪一眼。

熹平只当没看见,抿了一口茶:“不错。李家其他人皆明事理,而你林家又重情重义,掌权后亦不会挟私报复,李宣威才敢放心去休养。他若在此,倒时时惹林家不快,反对李擎兄弟不利。”

“他说要去西南,可是荆州?”晏如陶问道,“那儿既有薛家,又有信王与凌家,迟早要反。”

“凌赫临行前还特意去见了姑父,兴许去西南也有此原因。”林翡提起凌赫,不由得蹙了蹙眉,“京里如今是什么情形?只听你说孙淳已死,那凌赫除了西南倒真无旁的去处。”

晏如陶苦笑:“正要同你们说——原本半月前就能到巍州,出城门时被沈家扣

住了。他们想斩草除根,我只得极力周旋,最后甚至还入宫见了沈后。”

提及沈后,晏如陶咂舌道:“果然如淳筠所言,年纪不大却极有主见。我知晓她与沈钦父子并不亲近,便以此离间,但她不肯上钩。

想来那昏君暴毙也在她意料之外,偏又死在宫外,否则还可秘不发丧。我只好换个法子劝说。

自古每逢幼帝登基便朝局不稳,如今北方已起战火,怎会开‘帝位空悬、坐等腹中子’之先河?士族又岂会甘心臣服?沈家本家并非沈钦一支,难道不怕他们转立沈铃之子保住沈氏权柄?”

“她听进去了?”

“我要保住自己和嘉王一家的性命,对她有所求,她才放心听我多言几句,稍加思索便抛出一个条件来。”晏如陶摸了摸下颌上冒出的胡楂儿,笑看向阿鹭。

“你瞧我做甚?难不成她一时糊涂中了你的计?”

晏如陶摇摇头:“她不愿嘉王留在京中,亦想保北境安稳,便同意放我和嘉王夫妇离京,但要留下阿狸。若是巍州造反,阿狸和聂太后的性命不保。”

熹平叹了口气:“我见阿狸没同你们一道,淳筠又病倒,便知阿狸是留下做了质子。”

“这不是叫人头疼的事吗?你方才又为何笑?”林翡问道。

“我同沈后说,造不造反由李都督决断,我与他并非一家人,难以动摇其决心。”

“你暗示她李、林两家不合,李宣威意图谋反。

”熹平赞许地看向儿子。

“正是。”晏如陶看向阿鹭,“她自然乐见此事,也听出我想为林家谋权,便任命你阿耶为钦、巍两州持节都督,你阿兄为三品龙骧将军,但须得如从前一般受朝廷节制,不得擅自动兵。”

阿鹭跳了起来:“她这如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我又不是聋了,还能听不见?说是给我耶兄高官厚禄,可眼下不用她任命赏赐,巍州也能由我林家说了算,更不必奉令承教、俯首听命!”

她见阿家和阿适微笑地看着自己,稍稍冷静下来,试探着问:“还有深意我未参透?”

她老老实实坐回绣墩上,想了想沈后的意图与巍州的处境,说道:“她不只是要笼络巍州,恐怕还想用巍州去平定雍州俞恺之乱,以此作为筹码好让朝臣同意由她亲生子继位。”

选出成年宗室继位,未必能做得到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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