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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河鹭起(74)

作者: 贺昙 阅读记录

去了含章殿,煎药的地方须得有人看着。正好晏郎君你来了,旁人我也不敢轻信,请你在此照看我阿姊,我现去盯着药。”

阿鸾匆匆离去后,他一开始只敢站在屏风旁看着梦中蹙眉、虚弱无助的阿鹭,不复往日生气勃勃。

惊疑、担忧、疼惜一齐涌上心头,他慢慢走近,最终跪坐在榻前,眼也不眨地默默守着。

忽见她头微微摇晃,似是不适,接着腿也踢了两下被衾。晏如陶怕她发热惊厥,连忙按住她欲扬起的手臂,呼喊她名字,直到她慢慢平静下来。

手臂滚烫,口中呓语,晏如陶实在想不通,为何只一天她就病成如此模样?从前听李擎说起没见阿鹭生过病,大冬天都面颊红润,怎么现在喝完药躺了一夜也不见好?

莫非,真的有人对她下了手?

都怪自己,同她说什么后宫还算清净,叫她放松了警惕。他鼻酸难忍,后悔不迭,落下泪来。

发现她醒转时,自己满心欢喜,全然忘却上一刻还在埋头哭泣,难怪她神色很是惊讶。

回想至此他尴尬得面红耳赤,可一想,她竟毫不嫌弃地用袖子替自己抹去眼泪,又忍不住攥拳挡在嘴边遮挡笑意。

待热茶送到,他连忙斟了半杯,又兑了些之前晾好的茶水,忙不迭地送到她的榻前。

“温热的,正好入口。”

他见林翡抬眼打量自己,不禁咽了口唾沫,有些心虚。

“阿姊先喝茶水润润喉,药还有

些烫。”

林翡接过茶一饮而尽,正准备让宫婢再去倒,杯子就被晏如陶抢了过去:“我来。”

阿鸾附在她耳边悄声说:“旁人我信不过,才让晏郎君来照看。”

林翡看看一脸高深莫测的阿妹,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摸摸她的头:“我好多了。”

正在倒茶的晏如陶也听见了,再递给她的时候低声说:“你这几日安心休养,我去同舅母讲。”

林翡现在一看他的脸,就不自禁想到那副泪涟涟的委屈模样,只好稍稍别过头去:“不碍事。”

晏如陶深知她生性倔强,既已决心强撑病体去拣选,他不好强劝,垂首道了句:“那我陪你同去。”

林翡忍住抬头看他的冲动,也不敢问他为何陪同,心思有些乱,于是说道:“烦请晏郎君回避,我要梳洗。”

语气有些生硬。

他退出去后,林翡被宫婢扶着坐起身,她问了二人名字,阿鸾提醒道:“是皇后殿下身边的宫人。”

“女官可是要沐浴?符菱娘子已备下新衣供女官更换。”

林翡和衣睡了一宿,里衣被汗浸湿,想到下午还要去织锦所拣选,确实得沐浴一番。

她和阿鸾先吃些饭食填饱肚子,紫英吩咐人拎热水进来,将屏风挪至墙角,挡在浴桶前,紫兰去拿备好的皂角、香膏。

林翡不习惯有人伺候沐浴,让紫英二人等候在外,阿鸾卧在里间的榻上补眠。

沐浴完她穿好衣裳,用旁边一桶干

净的热水将长发也洗净,顿觉浑身舒爽,病好了一半。

南边有扇梅花窗,此时阳光正好洒进来,林翡将湿发擦到半干,倚着窗边,边晾头发边翻看昨日册子上新添的内容。

看到涤衣署的宫婢名字,忽然想起孙豫的事情。本想问问晏如陶,但自己方才下了逐客令,他定是已经离宫了。

她托腮凝神想着,花窗上映出她的侧影,与窗格交叠在一起。几缕发丝微微翘起,暖融融的阳光笼着她略显苍白的脸。

又有些倦意袭来,她轻轻打了个哈欠,偏过头看到榻上酣睡的阿鸾,笑容温柔。

这一幕落入坐在回廊里的晏如陶眼中,他隐约看到花窗后面长发如瀑的她,明明是影影绰绰,却又觉得连她的睫毛都清晰可见,真是怪哉。

这幕景象让他想到辞赋中的神女,威严且慈悲,无欲亦无邪,让人只敢遥遥相望。

他自被“赶出来”,就在忧心她是恼了,回想方才四下无人之时自己露骨的言行,顿生悔意。

虽想有朝一日能让她看见,可并非这般疏忽冒失。

他苦笑,自己现在有什么值得她看见吗?

这世道看重高门巨族,他凭借父母的身份有了些许立足之地,可这恰恰是她所不屑的。扪心自问,抛却这些,他究竟还有什么值得她驻足留意?

回想这十七年的纨绔生涯,小时招猫逗狗、打架闯祸;长大了交友宴饮无心读书,实在是文不成、武不就,连

心眼都被阿娘说不够……

旁人的阿谀奉承他从未放在心上过,唯独她曾称赞过的那句“做事细致”,叫他开怀许久。

他细细咀嚼这个词,想从中寻出条路来,倚着廊柱晃着腿,冥思苦想,却不得要领。

突然被什么小玩意儿砸中肩膀,他低头去看,是枚小石子,不禁烦闷恼怒,抬头去寻是谁在宫中如此放肆,却看见那扇花窗被支起,“神女”正探出身子向他遥遥招手。

他似被一缕看不见的绳线牵引,抬脚就向她走去,站在花窗下仰头看她,有发梢拂过他眉间,挠得他心痒痒。

林翡微微歪头,有些不解,声音压得很低:“站这里做什么?进房里来呀。”

隔着花窗怎么说孙豫的事情?

晏如陶一喜,立刻转身,却又被她叫住:“动作轻点,阿鸾睡着了。”

他点头应下,见她没有气恼,将方才那股子悔恨丧气统统抛到脑后。

待他坐在窗边,林翡的头发已经挽起,小声说起昨夜在涤衣署的事情,开口一句“遭人泼了水”就叫晏如陶眉毛拧在一起。

“谁干的?!”他虽压着声音,但难掩愤怒。

“和管事的孙豫脱不了干系。符菱娘子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和世家有关,却又不肯说明白,我才想着问问你。”

“孙家?”晏如陶摇摇头,“高门巨族耻于同内监扯上关联,更不会有族中子弟净身入宫,八成是恰巧一个姓,又搭上了孙家哪个心思活

泛的。”

“符菱娘子也说,孙家子弟大多低调。阿鸾提起过孙四郎孙泽就是个谦逊的性子,还有我们同班的孙旻,字写得好,人说话也客气,都不像汲汲营营之辈。”

这赞赏的语气,叫晏如陶很有些牙酸,孙泽年纪小也就罢了,孙旻他可是常见的,身高八尺,姿容亦佳,连夫子们也常夸他俊爽有风仪。

“倒也不必以貌取人……”晏如陶垂着眼,心中郁闷,话音也有些含糊,“有的人虽然字不怎么样,脾气也不算好,但也未必不是好人。”

后面那句林翡一开始没听太清楚,问了他,他却支吾不语。

林翡细想又反应了过来,瞥他一眼:“又没说你,你同他比个什么劲儿?”

晏如陶没料到她竟听见了,顿时涨红了脸,欲张口解释,可转念一想,她说的也是事实,没什么可辩驳的,只是心中还是不得劲,抿着嘴不发一言。

林翡从侧面见他气鼓鼓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想不通他为何置气,可又是自己请他来指点,只好低声说:“你自然比他强,我同他没打过什么交道,不过随口说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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