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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河鹭起(92)

作者: 贺昙 阅读记录

薛贵姬眉一挑:“一个药方也要两三日配好?!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稀罕药材。”

“顾医女说……”

“罢了罢了,同你也讲不清楚,我去寻她,一个二个办事这般不利索!”

林翡目送她风风火火的背影,心知拦也拦不住,好在顾医女是个心思灵巧之人,若身感不适,定不敢面见贵人。

她进了值房,灌下两杯冷茶,鼓胀的双颞总算舒缓了些。

或许真是自己太过狂妄,自以为凭借着旧日的经验尽在掌握,可自己无论是对疫病本身还是对药物药理,皆不能算是精通,遇上变故难免

无措。

班门弄斧的尴尬只是一时,可若真让疫病蔓延开来……她紧紧捏着茶杯,想起那年巍州的初秋,街巷萧索,灵旗飘摇,风中尽是焚烧后的枯焦气味。

主上临行前言语间尽是信任和托付,总不能还他一座空荡凄凉的宫城。

还有耶娘、鸾、鹤,自己若将一步好棋走成死局,他们又该如何是好?

她伏在桌上,看着笔筒里那朵有些枯萎的“潜溪绯”,眼神发愣。

至于他……林翡合上眼睛,摇头苦笑,这人竟还想着将身家性命相托,不知何处来的胆量?

诸般人事在脑中翻来覆去,压下了她原本消沉愧疚的心思。

错了,便改。

她抬起头,漆黑的眼眸里迸出光亮。

医药之事交由薛贵姬和顾医女,要人她便给人。

她现在要做的是去常备营里的女侍卫住所,将人员身体状况核实一遍,不适者划分出来重点照看,安定人心。

各人行各人最擅长之事,不再自恃经验见识,死守尊卑规矩。

自打林翡依照此法而行,薛贵姬偶尔见到她也不再横眉竖眼,她还有幸吃到了两回六皇子遣人送出来的菜肴。

后来,她还在暴室中见到了来帮忙的凌美人。

她问薛贵姬今日情况如何,可还需添些人手。

薛贵姬原本在屈膝查看病床上宫婢的舌苔,闻言直起身:“多了人也只会添乱。你安生盯着各宫的药,此处不必多问。”

如今最愁的,是她的女侍卫军,已经

病倒了十余人。

常备营里的右卫尽数随驾去了行宫,倒不会再蔓延开来,正好让康健的女侍卫暂时借住右卫的营房。

林翡私下里给御膳房塞了些金银,让他们多添些鸡肉、鱼肉送过去,药汤也是每日不断,只是才过了短短几日,目前还未见好转。

但城外的疫情似乎越发严重,每日运进宫的食材和药材越来越少。为免疫情再度传入宫中,运送的人只将板车停在东掖门外,御膳房的内监们待其离去后才尽数运回去。

因此也没处可打听外面的情况,只知道再这么下去,宫里的饮食要成大问题。

她一时也想不到别的门路,只盼望着先将宫里的疫情断了根儿,待主上回宫再行决断。

可世事并非如她所愿,这般日复一日地煎熬了半个月,暂时操持宫务的冯昭容已经削了两回各宫所的饮食。

最让林翡感到沉重的,是暴室的两个宫婢不治身亡,女侍卫中亦有一人病重。

薛贵姬在霁云宫里闭门两日,拿出了两张新的方子,一双眼通红:“去,抓好药,分别给暴室里的宫婢饮下。”

好在顾医女并未染病,接过方子还与薛贵姬商议一番,改了两味药,立刻去抓药熬煮。

深夜,林翡走出值房,望着高大的宫门和一钩弯月,忽然生出无助之感。

“阿耶,当年在巍州,您也是这般感受吗?”林翡喃喃道。

可巍州有相邻的州郡相救,京中亦送医送药,

如今身在这皇宫中,怎反倒像是孤立无援一般?

更令林翡担忧的是行宫的情形,今日已是四月初六,若按之前的谋划,指挥可定,为何还未回宫?

难道是因疫病尚不明朗?

那也该遣人回来探问一二。

她忽然听见有人在外大力拍击宫门,驻守两侧的王春、王秀立刻登上门楼,借着火光看见是个男子,身后并无他人。

她们喝问道:“何人?竟敢夜闯宫门!”

林翡跟在她们身后,也探出头去看。

那人抬头看见了她,面目惊惶仍未退去,双唇颤抖着喊道:“阿鹭……”

第四十八章 风云突变

(四十八)风云突变

私开宫门是死罪。

林翡冲他做了个口型,确认他知晓后转身下了门楼,向西南而去。

穿过小门,她径直入了常备营,行至营南门。

此门自打右卫离开就从外面落了锁,好在营墙不算太高,毕竟平日里都有重兵把守。

她借力攀了上去,看见正贴靠在门上手足无措的晏如陶。

“阿适,这儿。”她轻声唤道。

晏如陶站直身子,循声望向她伸出的手。

在晦暗的月光下,他迟疑着不敢将自己的手递出。临别时被寄托希望,如今相见却要带来噩耗。

林翡收回手放在曲起的腿上,问道:“出事了?”

近一个月的诸多变故,晏如陶不知从何说起,嗫嚅片刻仍开不了口,只凄惘地点点头。

林翡心头涌上种种不祥的设想,本身胸中磐石已是层层叠叠,压得她整日透不过气,可见他此刻退缩犹疑,她又反倒生出不惧之情。

他肯做敲碎陶瓮的鼓槌,即便带来的是坏消息,也总好过这些天的风雨不透、一无所知。

既然甩脱不掉,早一刻知晓,就早一刻盘算。

她的眼神坚定无畏,再次伸出了手:“无论何事,我们一道商议。”

晏如陶手臂颤抖,犹豫地将手掌在身侧蹭了蹭,才握住了她的手,借她的力连蹬几下墙,勉强爬了上来。

这一路上风尘仆仆、仓皇失措,他像是一只风雨中迷途的鸟雀,狼狈不堪,终于落回了主人的掌心。

着她跳下墙头后,晏如陶一言不发,直到被她引至一处空荡荡的营房,见她点燃了烛台,转身映照着他的面容。

他舔了舔皲裂的嘴角,看看窗外,苦笑道:“罢了,此时也不必再怕被人瞧见。”

林翡这才看清他衣摆沾着血污,下颌处还有道伤,泛着青紫。

她垂下眼,将烛台随手放在桌上,静静地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四月初二,聂檀率亲兵入行宫,拥立五皇子登基。”

他迎上林翡惊疑的目光,接着说:“凌赫叛主,大半虎贲不曾抵抗。右卫被藏匿在聂家别院的一千精兵阻击,未能及时赶至行宫护驾。陈逊率侍卫掩护主上逃离行宫,薛翰与你阿耶随驾。”

林翡仍是不敢置信:“右卫可是有八千人……”

光这常备营里就长期驻有三千精兵,她也是眼看着他们日日操练,竟能被一千亲兵拖住?!

“还有凌赫,他不是凌美人的兄长吗?五皇子登基对他有何好处?”

那人虽寡言冷漠,但行事看起来颇为可靠,堪称主上心腹。若说有人叛主,她定会先猜陈逊,如何想得到是凌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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