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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37)

阿鬟急道:“娘娘她好些年没见王子了,今儿准备了一天!”

咄?听得心下不由一酸,随即道:“二哥去么?”

阿鬟忙嘻道:“这些年来,二王子一直伏侍在娘娘左右,今儿是专请三王子!”

咄?还在犹豫,一群妇人已簇拥着母亲向这边走来。母亲的面上很有不悦之色,显然听见了他的话。只见安义公主已怒气冲冲地盯着他道:“你,连娘都信不过!”

咄?长叹了口气,忙上前扶住母亲,软语安慰道:“孩儿不敢,孩儿随娘亲前去便是。”安义公主这才长出了口气,任由咄?扶着,向后宫走去。一队咄?的亲兵随后跟着。

行至宫前,安义公主摔手道:“怎么?你还要带兵来吃饭?”

咄?一挥手,随行卫兵静静停在门外。他冲着霍里使了个眼色,霍里当下双手一推,士兵们兵分两队,团团守卫在后宫周围。

霍里从靴筒里拔出一柄匕首,塞到咄?手里,暗中叮嘱道:“殿下,酒下要沾唇,肉不要入口!”

咄?看了看冷颜站在一旁的母亲,猛一咬牙,没有接那柄匕首,便大踏步走了进去。

酒席果然很是丰盛,显然是费了一番心思。

咄?扶着母亲坐下,王后忽然长叹了口气,道:“咄?,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咄?低头不语,王后接道:“是为娘的生日,也是我进宫近四十年的日子,娘给你做了你喜欢的烤鱼和茯苓栗子糕,可你……你!”

她的脸开始抽动,浑浊的泪珠顺着衣褂滑落下去,继续叹道:“我来这鬼地方四十年了!我一个快死的老太婆,只有你们兄弟两个……咄?,你知道娘过的是什么日子么?”

咄?见母亲落泪,忙翻身跪下,摸着母亲的膝盖道:“娘,娘,孩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怀疑到娘身上,我只是防着苏察——”

王后勃然大怒,一把扫落了案上的食物,单手指着咄?道:“你还敢说!还敢说!今儿若不是我,你就杀了你亲哥哥了是不是?咄?,你好无情啊,你……连我一起杀了吧!”她缓缓站起,抓起一块糕点,悲凉道:“酒不沾唇,肉不入口,这便是我儿子来赴我的寿宴……好,你怕有毒是不是?我吃给你看!”

说罢,便将糕点向口中递去。

咄?膝行几步,一把拿下,塞在口中,又不停抓起地上糕点,满满塞了一口,用力咀嚼。他一边吃,一边抬头看着母亲,颤声而含泪道:“娘……”

王后一把抱住儿子,大哭起来。

咄?全力咽下口中糕点,轻抚母亲的后背,道:“娘,是孩儿的错!你看,孩儿这不是吃了么?好吃!好吃!好吃!”

王后慈祥地微笑道:“以后莫再手足相残了,听娘的!”

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只要二哥放过我——”

王后轻叹道:“胡说!他是你哥哥怎么会害你?倒是那个阿达里,你们该齐心对付他才是。”

咄?又不言语,以他的实力,即便一举扫灭两个兄长的势力也非难事,又哪里需要与什么人“齐心”?王后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听进去,才高兴道:“你刚才胡吃一气,怕是什么也尝不出来,娘这儿有上等的茶叶,给你泡一壶,换些饭菜,慢慢吃。”

咄?就势往母亲怀里蹭了蹭,顽皮道:“娘扔到地下我就吃地下的,只要是娘做的就是好——”

那个“吃”字还没有说完,咄?只觉得四肢一阵剧痛,浑身的力气刹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踪,随即胸口、丹田、五脏六腑一起绞痛起来,如万蚁噬身,忍无可忍,不禁哼了出来。那股奇痛随八脉运行一周天,重新又散布全身,一阵高过一阵,咄?一头、一脸、一身现时满是冷汗,额头上的青筋蚯蚓般扭曲。

王后被吓呆了,不停摇晃儿子,唤道:“咄?,这……好端端的怎么了?”

她一摇之下,咄?周身骨节似被折断一般巨痛,却又抬不起手来推开她。咄?实在痛得开不了口,便张着嘴稍微吸了口气,这口气吸进去,胸口又一阵剧痛,却总算聚起些力气,他勉强笑道:“总算,总算,总算没让娘吃了那块糕……苏察,你出来!”

他满脸汗水,肌肉全在痉挛,这一笑,当真比哭还难看。

王后又是害怕,又是心疼,抱着儿子哭道:“不会是苏察,不会……”

只听一声轻笑:“不是苏察,又是谁呢?”

毛毡撩处,走出来的正是苏察。他几步走上前,一脚踢在咄?身上,踢得他滚出老远。王后尖叫一声,正待扑出,却被苏察一把扯住。那一脚放在平时也没什么,这会儿却痛得咄?半天喘不过气来,半响才尽量控制声音道:“苏察,我们之间的事,不要把阿妈扯进来。”

这时门外的卫兵们已觉察出不对,一拥而入。领头的正是霍里和查贝,苏察一刀架在咄?的脖子上,怒喝道:“放下兵器!”

咄?冷哼道:“谁敢放下兵器?你们都退下!

苏察多少又有害怕,又吼道:“放下兵器!不然我先卸了他一条胳膊!”

霍里和查贝对望一眼,打了个手势,士兵们鱼贯而出,偌大一块前厅,只剩下他们两人。

苏察道:“你们敢违抗我的命令?”

霍里道:“我们只服从军令!”

二人神情肃穆,与平日执行命令毫无二样。

咄?急道:“你们两个给我出去!”

二人一起道:“殿下!”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苏察冷冷一笑,手中的刀刃一转,咄?的脖子上已多了道血痕。还是那四个字:“放下兵器!”

霍里与查贝手一松,两柄刀落在地上。苏察的卫兵们不待吩咐,一涌而上将他们绑了起来。

咄?紧咬着牙,面上毫无表情,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若一开口,只怕便有泪珠落下。

阿达里的面色阴沉的如暴雨前的乌云。他一遍遍来回踱着步,越来越是焦躁。

终于,他气急:“你在王后的寝宫抓住了咄?……全草原都知道这种不光彩的事情,你怎么交待?”

苏察一字字道:“让他招供!”

阿达里猛一顿足:“你凭什么?他是出了名的铁汉子!”

苏察也猛然起身:“没他的口供,什么人证物证也没用!”

阿达里嗤笑一声:“有本事你去吧!”

苏察冷冷一笑:“放心,我拿得到的!”

说罢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只剩下阿达里愕然的目光。

一间阴冷的石室,四壁挂着各种刑具,中间烧着一盆炭火。

三个裸着上身的男人,分别被锁在石室的一端。其中一男人,早已不象个“人”,手指和脚趾已被一只只捣烂,身上也满是鞭伤和烙伤,一只眼珠已经被生生剜了出来。

门开了,一个小女孩惊恐万状地跑了进来,这里的一切让她恐怖,她尖声尖气地叫:“阿爹……”那个男人猛一激灵,抬起头来,激动地招呼:“那兰——”

他奋力扭动,身上的镣铐哐啷作响。

小女孩吓了一跳,那个浑身是脓血的家伙,怎么会发出父亲的声音?她不过七八岁,穿着件红色的统裙,乌黑柔软的头发扎成两个小辨儿,一左一右垂在胸前。

“那兰——”那男人继续招呼着。

叫“那兰”的女孩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个人,是的,没错,正是她的父亲,威风凛凛的卫队长查贝。

她顾不得脓血和恶臭,抱着父亲大哭起来:“阿爹,救我!”

查贝唯一的眼睛仔细检查着女儿:“他们打你了?他们欺负你了?”

那兰伸出胳膊,粉嫩的小臂上几个乌青的指痕,她抽抽答答地哭诉:“阿爹,他们说你再不松口,他们就让我开开窍。”

那兰的话象雷击一样,震的查贝半响说不出话来。那些畜牲,居然……他的女儿,他的独生女儿,那兰还有两个个月才八岁!